厉蕴丹也算是活过三千年的神仙了,什么奇葩没见过?怎料今晚到场的这些奇葩还真没见过。不知是快递小哥的宣传到位,还是半夜开店引人注目,凡是住在附近的人就没个歇着的,甭管有事没事,都跟赶热闹似的凑上来,在门口堆满。求助也好,打假也罢,这算命馆敢开他们就敢来。同样的,既然他们敢来,厉蕴丹也敢看。初始,厉蕴丹以为他们硬生生捱到晚上九点是真有事,谁知走到门口一看,才知道他们簇拥在一起是为了看谢此恒的脸。有拍照的,有录像的,有上前想攀谈的,俱是被谢此恒的一身冷气拒之门外,直到她回来,他身上的冷意才消退几分。谢此恒:“我给你点了卡布奇诺,待会儿就送到。”厉蕴丹:“……哦。”总觉得哪儿不对,但具体又说不出来。她绕过排队的众人进入休息室,换好道袍出来,坐镇堂前。待到这时排队的人才回神,敢情这刚进去的学生才是算命先生?骗人的吧!看她身上还穿着仁德高校的校服,这白天读书晚上算命——肯定是假的!骗钱!然而,群情来不及激奋,就见厉蕴丹取过桌上的五雷令,当作惊堂木猛地一拍。“啪”一声响,众人只觉浑身一抖,像是连魂魄都被镇住了般定在原地,不自觉地噤声。厉蕴丹平静道:“信我的留下,不信的离开。将信将疑的可以旁观,企图找茬的等我办完事再说。”“来,今晚的第一个是谁?”她扫过人群。许是她太冷静也太有底气,本来梗起脖子想开骂的人犹豫着收了声。他们倒是想试试她的真假,可一想到“咨询”是要花钱的,顿时都不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面面相觑,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女子。她瞧着很是精明强干,进来就笑着扯过一把椅子坐在厉蕴丹对面,利索地从怀里掏出女儿的照片和八字,直接问道:“小师父你帮我看看,我闺女什么时候能嫁人啊?”厉蕴丹一时无言,看女子这娴熟的架势,显然是帮她女儿算过不止一次了。她迫切地希望女儿嫁人,可正缘哪是说有就有的?再加上现代女孩一贯有主见,这女子若是一再催婚,母女之间迟早生分。当下,她扫了一眼照片和八字,道:“你不干涉她,她的正缘没准就来了。你再干涉她,她或许这辈子都不想嫁了。”女子脸色一变:“小师父,你这话说得就难听了!这天下哪有父母不愿让子女好的?她都二十八了,再不嫁年纪就更大了。我催了她都不听,不催岂不是更不好?你这算的真是半点不准!”厉蕴丹一笑,又收了笑:“看你面向,十九岁嫁的人,二十二生的娃。三十出头有过一胎,落了,也留了病根,自那之后很容易动怒动气。视女儿如珠宝,又认为女儿该听你摆布,十年前闹崩过一次,她便在远方安定下来,现在也
很少来看你。”随着她一句句说下去,女子的脸色愈发难看。她的手微微颤抖,道:“谁跟你嘴了这些!”厉蕴丹:“我外地的,初来乍到,谁跟我说这些?”又道,“人的心写在面相上,人的经历写在手上,人的现状都是‘自作自受’。你要是还想要这个女儿,还想与她重修旧好,我劝你歇了到处给她算命的心思。”“业越作越多,命越算越薄。她现在二十八岁,正是命数大起大落的时候,好坏都在一念之间。你拿着她的八字和照片到处转,万一碰上个邪道夺了她的运气,不就害了她吗?”见鬼的是,前面的话她不听,后面这怪力乱神的话她特别听。不仅听得连连点头,还态度放软:“小师父你说得对,我就是太心急了!可做父母的都这样,所以你帮我看看她什么时候结婚啊?”厉蕴丹:……她之前说那么多没点用?到头来这人还这样?厉蕴丹:“你不再给她算的时候,她的正缘就来了。”拿出收款码,“咨询费一百,麻烦结一下。”女子当即翻脸无情,嘴里说着一点也不准,二话不说起身往外走。厉蕴丹提醒道:“法不空出,付款结因果。”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厉蕴丹并未执着。毕竟不积善者必有余殃,她跨出了这道门自会有恶果缠上身,想来倒霉一段时间就知道了。谢此恒取了奶茶来,厉蕴丹接过喝了一口,糖分充盈,顿时让心情好了起来。虽然第一单生意没做成,但厉蕴丹“接单”的本意并非是为了赚钱。她手头的“圣晶”需要好好填充,为了达成更宏大的目标,她什么都能忍。厉蕴丹:“下一位。”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第二个上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满脸憔悴地带着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儿,几乎是扭着她进来的。厉蕴丹见到这女孩的第一眼,便看到她身上有小鬼的虚影。问起来果然如此,这女孩生于农村,家境贫困,父母进城打工是为了她能好好读书,可她“见了世面”,不但生出了攀比心,还埋怨父母为什么没有钱?为什么不让她做个富二代?之后成绩一落千丈,连普高也没考上。苦的父母凑钱把她送进学校,希望她习得一技之长好傍身,结果她学坏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她去酒吧打夜工。又被几个“好姐妹”介绍了“男朋友”,赚的什么钱不言而喻,还为了“出人头地”养起了小鬼。“你们懂个屁!”女孩破口大骂,面目狰狞,“它才不是坏东西,我只要给它一点血,它就能给我很多钱!你们呢?”“你糊涂啊!”她妈妈痛哭流涕,“你把那东西养在哪儿了?它差点弄死你爸爸你知道吗?”“明明是爸爸要扔掉它,它才急了!不去碰它什么事都没有!都是你们的错,一开始就是你们的错——既然没条件养我,你们把我生下来干什么?”闻言,
厉蕴丹笑出声。听见她的笑声,女孩立刻转过脸,眼神凶戾:“你笑什么?再笑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厉蕴丹心情愉悦:“你总觉得父母欠了你,但是……谁知道生下来的是‘你’啊?要不是不能退货,你可能连出生的机会也没有了。”“你!”厉蕴丹轻轻抬手,女孩发现自己的嘴竟是自动闭上了。她惊慌地抬手摸上嘴,喉咙中开始使劲儿,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厉蕴丹叹道:“父母无过,为子女者不孝就是大过。你样貌生得虽好,可贪痴嗔一生,破败也会很快。女子七年一变,你今年二十,再不悔改明年就是个分水岭了。”女子逢“七”必变,七岁知男女,十四来葵水,二十一智启,二十八慧生……四十九斩赤龙,五十六通透……这女孩从十四岁起入了魔障,散了一堆福报,原本明年起大抵会造报应,奈何她有一对有德行的好父母,硬是将她带到了她面前。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在她父母的面上,她便帮一把。“以血养小鬼,你的胆子可真大。”厉蕴丹有些疑惑,“但我见你身上没有伤口,你用的什么血饲养小鬼?”说着,厉蕴丹食指一动,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女孩的禁制。一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女孩还不知错,愣是造口业:“关你屁事,老娘用姨妈血养的小鬼,怎么了!”厉蕴丹:……女孩的父母和一众看客:……谢此恒不懂暗话,微微蹙眉,只道这女孩的姨妈很可怜,被拿去喂了鬼怪,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厉蕴丹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这会儿她有点理解胥望东为什么总要说“卧槽”了,这个词实在是博大精深,能涵盖她所有的心情。并且,她现在很能体会“父母官”的辛苦。她才开店第二天就遇到两个奇葩,他们升堂的日日夜夜得遇上多少奇葩?等她回到大厉,一定要给他们涨涨月银,干这份活可真是太心累了。厉蕴丹不准备同她耗下去,只道:“你以为养个小鬼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你看得到小鬼就算体质特殊吗?小鬼给你这么多魔财,你以为求的只是血吗?要真有这种好事,谁还愿意干活,不都上赶着养小鬼么?”她靠近女孩,让父母定住她的身子,从袖中取出一张驱邪诛魔符,贴在了她额头上。当下在一众看客面前,女孩猛地张大嘴尖啸起来,发出了不似人的呼啸声。她似乎十分痛苦,双手成爪疯狂乱抓,一副失控的样子,连她父母都制不住。门外的人都看呆了!好一会儿,反应快的几个年轻人才抢步而出,帮着她父母摁住她。谁知她的力气这般大,四五个成年人都压不得,隐约有把他们掀起来的趋势。“压住她,卧槽!这真是见鬼了,她最多九十斤,怎么有这种力气?”“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一种可能,咱们压的不是人,而
是……”“卧槽别说了好可怕!”女孩尖叫着,两眼翻白,口舌发黑。身上的经脉一条条梗起,还有青紫色泛出,甚至喉管深处传来了七八岁孩童的诅咒:“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厉蕴丹坐在太师椅上,抱着奶茶一口吸:“来呀,来杀我啊。”“啊啊啊!”忽地,女孩浑身一抖委顿在地,身上的黑紫色在渐渐褪去。而她额头的符箓无火自燃,竟是自动从她额头脱落燃起,在空中飘了一阵后落成灰烬。四五个成年人长出一口气,他们看看地上的女孩,再看向厉蕴丹……心里只剩下对未知的敬畏。来看热闹的人也止住了私语声,他们怔怔地看着这完全不科学的一幕,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演的吗?可身边都是认识的人啊!真的吗?这要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小师……不,大师!大师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做父亲的眼泪落下,“她还好吗?”厉蕴丹:“人还年轻,虽然被小鬼吸了不少精气神,但养个七年会好。只是她这心性不改,以后还有的是麻烦,你们带回去好好教育吧。”“是、是。”他用手绞着衣角,嗫嚅道,“就是这个钱,这个收费,是、是多少?”厉蕴丹放上收款码:“三十。”“三十,哦,三……三十?”两夫妻震了震,“只要三十?”厉蕴丹思及茅山的规矩,道:“干我们这一行的,遇富多收,遇贫不收或少收。我是不想收钱,但你这女儿造口业太重污了我的地,我取三十买瓶烧酒浇浇地,不过分吧。”酒是五谷之精,是以道士多爱喝酒。买酒浇地是浪费了些,但店面多了酒香,想必土地公对这地界也会照看些。“应该的!应该的!”夫妻俩又笑又哭,“谢谢,谢谢您了!”他们抱走了女孩,说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而在他们走后,看客秒变“求助者”,一个个乖觉地排起了长队,什么都想让厉蕴丹看看。于是,厉蕴丹遇到的奇葩更多了。“大师,都说貔貅招财,你看我戴个水晶的好,还是戴个玉制的好?要不我买个黄金的戴吧!”“别。”厉蕴丹道,“貔貅主吸纳邪气,规避灾祸,庇护主人,真论起招财的能力远不如三足金蟾。但你请了金蟾也不一定会给你招财,器物有灵,没敕过印的里面什么东西都能住进去,唯有人心正、有德,才是真招财。”“那这些我都不戴好了,戴个关公怎么样?”厉蕴丹:……敢情之前的话又白说了?这些人怎么一个个只选择性听自己爱听的话呢?她不客气,直言道:“八字不硬别戴关公,身无巨富不纹关公。否则,明年你的坟头草都比这桌案高了。咨询费300,慢走不送。”接着,更奇葩的来了!“大师,我跟老婆结婚三年没有孩子,我——重金求子!给您跪了啊!求您了,赐给我们孩子吧!
我老婆怀不上的话,让我怀上也行啊!”“大师,他说他爱我,可为什么转身回老家就相亲结婚了?我决定放下,没想到他又回来找我,说会跟她离婚,他不爱她、只爱我。你觉得我这段爱情还有望吗?我要相信他吗嘤嘤嘤!”“大师,你能收我为徒吗?我觉得我天赋异禀,学这些保管能出人头地,只是差个师父!”厉蕴丹:……这日子没法过了,来的一个个都是卧龙凤雏!……翌日,背着书包去上学的“大师”难得带着疲态。同学见状,纷纷表示理解:“靠,你昨晚回家刷题刷到几点啊,这么困?”厉蕴丹:“很晚,刷的都是很奇葩的题目。”“过分了啊!本来你昨天早退,我们都以为你是个不卷的,没想到你背地里这么卷,害得我这个摆烂的都要紧张起来了,不会这次月考又是我垫底吧?”厉蕴丹看了他一眼:“不会,你倒数第二。”“真的?”“真的。”厉蕴丹看向他哥们儿,“因为你的难兄难弟会填错答题卡。”俩少年笑出声,都觉得新来的转校生漂亮又“幽默”,是个很好说话的女神。她没有因为他们学习差就看不起人,实在是太温柔了。他们把她的话记在了脑子里,但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月考降临、成绩出来,他俩看着理科年级榜排第一的“李云丹”,再看看他们被说中的排名结果,不禁露出了极度吃惊的表情。“李云丹!啊不,丹姐,大姐!这你都能说准,你是神仙吧?”他们追在她身后,几乎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厉蕴丹颔首:“嗯,我是神仙。”“哈哈哈!神仙大姐!”两人把这话记在脑子里,又没放心上,“大姐,你这数理化生英满分,就语文扣了几分,超第二名那么多,上重高都绰绰有余了,怎么会来仁德读书?讲真,校长看到你这成绩都傻眼了。听说你班主任去翻你以前的成绩了,好像是科科满分,你这也太强了吧!”科科满分?哦,感谢主神的抬爱。厉蕴丹:“你们高中有鬼,别的高中没有,我就来了。”两人:……原来,一个高中有灵异事件还能成为亮点啊?学霸的脑回路他们果然不是很懂呢!中午,厉蕴丹走进食堂与队友汇合,几人打了饭菜坐在长桌上,还没开吃就收到了胥望东群发的信息。说起来,胥望东消失了十天半个月,也不知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他有化神的实力,他们真会以为他不知不觉地被人干掉了。应栖雍放下筷子,打开面板。一见之下,瞳孔地震:“……这货搞大事!”“什么?”别说,当热衷八卦的胥望东认真挖掘内幕,还真没什么消息是他挖不出来的。他前脚在长街听完灵异故事,后脚就拿了个身份卡去网吧上网,进本地论坛,加仁德校友群,刷灵异新闻贴吧,挖被掩盖的内幕。由于吃瓜太专业,深挖太详细,他混
进了市区的公关群。据说,该群的存在就是为了“辟谣”某些灵异事件而生的,尤其是仁德这一块的事故。在里头干了一些活,胥望东升格为“骨干人员”。随着级别的提升,他的权限也渐渐增多。很快,他线上帮人干活,线下请客吃饭,三万块还没花多少,情报倒是套出了一大半。胥望东:“仁德高校放橱窗里的建校史是错的,经过修改的。真实的应该是建在一百四十年前,由一位元帅夫人出了嫁妆建起,为的是能让女孩子读上书。”“她的初衷是好,读上书的女孩们也争气,个个都比当时的男人优秀。可就是因为她们优秀独立、聪明智慧,导致男人骗不了她们当老婆,最后起了杀心。抱着‘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的心思,一支由当地男人伙同元帅手下的兵痞组成的队伍强行进了女校。”“他们围起女校,对学生进行近半月的折磨,还痛骂元帅夫人‘破坏规矩’,是个煞星,说她办女校搅得社会不得安宁。最后,元帅为了稳住兵,绞死了他的夫人,还把女校‘赔’给了他们……草泥马的煞笔啊!我都不知道该骂什么了!这种脑子只有核桃大的人居然是元帅……啊呸!”“得知恩人死亡,学生们悲痛欲绝,再是奋起反抗。后来这儿死了很多人,成邪地了,一连建过寺庙、道观、佛堂都不顶用,直到后来改为学校才好些。但这地吧,阴邪,鬼怪无数,苦了后来的人。”“我想,咱们来这儿的任务就是解放这块地吧。”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众人听到了支线推进的声音。【叮!隐藏支线任务解锁至80,死亡率提升至90,请您提高警惕,注意生命安全。】众人:……不愧是你,胥望东!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解放这块死地呢?厉蕴丹决定出手,她有个“我渡众生”的称号,想来在这个试炼场能用上。谁知她的队友一个比一个充满干劲,他们希望她能休息,别再为他们连轴转了,剩下的事他们会做完。纪元桃:“为了大佬的休息日——”宣幽仪:“拼了!冲呀!”厉蕴丹:……“所以该怎么解放这块地?”齐怿宇道,“我们是诵经超度,还是物理超度?东哥立大功了,咱们不能拖后腿。”“法子倒是有。”应栖雍道,“学生群里不是在流行什么‘请笔仙’吗?我们几个不妨坐下来请请,没准能直接请出个大鬼,然后——”宣幽仪眼神冷冷:“你们敢请试试,我跟灵异游戏不共戴天。”众人:……厉蕴丹扶额,她总觉得队友之间迟早要打上一架。虽说合体不敌大乘,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没准他们这群解除末日的造化者直接转换成新一轮末日的源头了。厉蕴丹:“我说,不如……”“大佬,住脑!在这个副本,你只要过得开心就行了,我们会把奖励点捧到你面前的!”厉
蕴丹:……这也是群卧龙凤雏。……晚间放学,厉蕴丹回去算命馆。没想到长街不再寂寂,除了算命馆,还开着两三家店。想来为了赚钱,多是宵夜和奶茶店。这倒也好,省了谢此恒走出长街拿饮料的时间。这般想着,厉蕴丹的脚步快了些。谁知定睛看去,算命馆旁边开的哪是什么宵夜铺子,而是纸扎店、花圈店和烛火店。敢情从她这儿算完命出来就可以一波送进火葬场了?厉蕴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