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章
九月初, 秦家位姑娘过来望嫁到凌家的姑母,并留下小住。
因为凌四爷去,凌家沉闷冷清了好几个月了。秦家姑娘们的到来像抹亮『色』, 打破了这沉闷。
秦家、凌家既是交也是姻亲,彼此十分相熟。秦家姑娘们拜了老夫人, 老夫人着个花朵似的小姑娘, 喜欢得不行。
六夫人巧舌如簧, 在旁逗趣、奉承、捧哏。
凌家的姑娘们也都来厮。
其实都是认识的, 就在凌四爷去前半个月,十娘受邀参加了秦家姑娘们们办的雅集。最后次面则是凌四爷的丧事上。
大家都熟得。
十娘尤其高兴, 拉着秦十娘的手呱呱说个不停。
虽则侄子侄女们理论上要服孝年,但毕竟儿子女儿不。出了热孝之后只要别太过分, 大家也没那么严苛。否则大家族里人丁众多, 今死个叔叔,明死个伯伯, 日子过不过了。
现在受限的就是嫁娶之事,便是谈妥了也不能走礼,别的都没什么了。
十娘已经在筹谋着想要出门玩, 秦家姑娘们就过来了, 可称了她的。
老夫人赏下许多东, 更是嘱咐夫人:“可把孩子们照顾好了, 若有什么缺的, 只管到我这里来说。”
十分地给夫人做脸。
夫人情也好起来。
四夫人身上有夫孝, 这场合就没有出现。
个人里面秦七娘最年长,差不多了,站起来请示凌老夫人:“该当去给四婶婶请安。”
老夫人道:“好好,她素日里最喜欢你们啦, 了你们定然欢喜。去吧,去吧。
秦家姑娘们从老夫人这里出来,有体面的大丫鬟领着去了四房。
待到四夫人,都围上去:“四婶婶!四婶婶!”
夫人孀居,不能出参加宴游。四夫人却生喜欢热闹,以前是个逢宴必去的。
秦家姑娘们她比自亲姑姑的次数多,在旁人家宴会上也常受她照拂。
且四夫人会玩、会吃、会穿,她的『性』子也不像别的长辈那样爱端着爱说教,是受亲戚家小姑娘们的欢迎。
她凌四爷又是出了名的恩爱,神仙眷侣,更直是小姑娘们向往、羡慕的对象。
只烦每次各自的母亲们回去却又会念叨:“羡慕羡慕就行了,别学她。”
因这是命好,学不来的。
四夫人最喜欢这些花朵样娇艳的小姑娘了,
到了就情大好。
她唤丫鬟们上饮子、上点、上干果,拉着她们的手叽叽呱呱地说话。
秦家个姑娘都放松下来,秦十娘年纪最小,嘴巴快:“就知道在四婶婶这里最自在。”
凌老夫人虽然蔼可亲,却也是威严长辈。她们在老夫人跟前代表着秦家的脸面。
至于在亲姑姑跟前……嗐,也是得谨言慎行。
凌七娘忙叫她闭嘴。
四夫人掩口笑起来。
但她到底是成年人了,聊聊,探探口风,便知道个姑娘并不知道她们这趟过来的真实原因。
四夫人也不说破。
女孩子养在深闺,面皮嫩。这等事,通常在真定下来之前都不会与女孩子说破。
有时候大人之没谈拢,从头到尾女孩子都不知道自被相过。
转眼,却秦十娘在给秦七娘使眼『色』呢。秦七娘却踌躇。
四夫人捏秦十娘腮肉:“小东,打什么哑谜呢?”
秦十娘『性』子活泼,以前便跟四夫人投契,干脆抱住四夫人的手臂,直说了:“四婶婶,我们久闻九兄的大名,可没过真人呢。”
四夫人懂了,小姑娘们想围观探花郎。
探花郎这稀罕物,不是谁都能有机会遇到活的。
也不是谁都能遇到这么年轻的活的。要遇到个多少届之前的,胡子都白了的,那也没多大意思。
围观活的探花郎,当然要年轻的,譬如大名鼎鼎的凌家九郎。
四夫人笑得花枝『乱』颤:“七娘过的。”
“哈?”七娘全无记忆了,惊道,“何时?”
“那时候你小呢,雪团子似的,牵着『奶』娘的手走路。”四夫人道,“哎呀,你肯定不记得了。”
七娘扶额。
众人都笑起来。四夫人得意道:“想探花不容易,我这就唤他来。”
显摆儿子的时到了。
四夫人召唤,说让去秦家的妹妹们。凌昭无法,只得去了。
到了四房,厅堂里收拾得干净,前面摆了细纱的屏风。四夫人带着女孩子们坐在屏风里面:“快来快来,这是你伯母家的妹妹们。你离开金陵太早,都不认得她们吧。来认个亲,以后在面记得照拂妹妹们。”
姻亲之家守望相助是正理。
凌昭隔着屏风与秦家姑娘们礼:“妹。”
秦家女孩们在屏风里面回礼,个个细声细语,声音温柔:“过兄。”
报了自的排行。
这是应有的礼数,但实际上隔着细纱屏风,凌昭离得远,只朦胧到几个身形,哪分得清谁是谁。
大家闺秀不轻易男。但其实通家之好、姻亲之家许多少年男女从小相识,也不必避讳得这么严格。
亲戚过来家里,肯定都是要认个亲的。凌昭今或明日,迟早得跟秦家姑娘面。
但四夫人非常明白这个女孩子过来凌家小住的真实原因,凌昭也没婚配,故而厅堂里长辈陪着,仆『妇』婢女立着,屏风挡着,特意将规矩做全了。
凌昭坐下,问候了秦家的长辈们,特别是秦家行五的那位秦大人。
秦七娘道:“正是家父。”
当年,便是秦七娘的父亲在乡试的时候故意压了凌昭的名次,没有让他拿下解元。
他是凌昭非常敬爱的位长辈。
凌昭名太大,秦家姑娘们也都知道这段往事。
又说起了秦二娘,她随着夫婿在京城,她的丈夫也在翰林院,是凌昭的僚。有凌昭个知交的妹妹,嫁去了秦十娘的舅家。
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要全拉起来,能说夜。凌昭只作个话题引子,免得冷场让小姑娘们尴尬。
秦家的女孩子在四夫人跟前俱都十分活泼伶俐,到了凌昭跟前,隔着道屏风,忽地都变得温柔拘谨起来。
四夫人知道这是显摆儿子大成功了,不免得意,对凌昭道:“以后在京城二娘的夫婿多走动。”
凌昭道:“子谦休沐日常起出,二娘也起去,常面的。”
秦家姑娘们都惊讶,十娘更是直接问:“二姐姐吗?我二姐姐?”
凌昭微微笑:“京城风不比江南,女子们少了许多拘束。闺秀们冶游,戴帷帽的都不多,只风沙大的时候戴。二娘跟着夫婿出门,是寻常的事,起的旁人,也是带着娘子的。”
四夫人想:就你个光棍,真寒碜。
秦十娘『性』子活泼爱热闹,与四夫人有几分肖似,闻言不免十分羡慕,对京城生出几分向往。
她问:“九兄,京城的女孩子,与我们有什么别的不吗?”
凌昭道:“京城宗室勋贵扎堆。闺中文风不如江南兴盛,她们更喜欢打马球。马球队比诗社多。”
秦十娘咋舌,又问:“九兄觉得,哪边更好?”
怎地问这幼稚的问题。秦九娘得用脚踩十娘的鞋子,秦十娘缩了缩脖子。
凌昭不以为忤,道:“北方有北方的飒爽脆利,南方有南方的婉约清扬。江山万里,风情异貌,原就是各有千秋的。”
时机差不多了,凌昭起身告辞。秦家姑娘们在屏风里都站了起来,隔着屏风行礼。
凌昭走了,屏风可以撤了,但女孩子们却没有了刚来时候的活泼随意,依然好像凌昭在的时候那样,恭谨地给四夫人告辞,也离开了。
四夫人掩口只笑。
她身边妈妈关起门来说话:“你瞧嫂会挑哪个?”
妈妈道:“老奴怎会知道。”
四夫人有把握地道:“必是七娘。”
相比九娘十娘两个嫡女,七娘作为庶女在嫡母手里讨生活,明显地比九娘、十娘更妥帖更会照顾人。
也更温顺,更听话。
“虽然娶嫡女更体面,但我敢打包票,定是七娘。”四夫人喝着茶,慢悠悠地道,“我这嫂啊,就喜欢别人听她话,她舒坦。”
秦家姑娘们从四房出来,路走得安静。
陪着她们过来的老夫人房里的丫鬟没有再带她们回老夫人那里去,而是直接带着她们去了房。夫人也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她们。
“十娘刚使人来说,明日里她给你们接风。”她告诉侄女们,又问,“四房那边如何?”
秦七娘是最年长的,她回答:“四婶婶着『色』挺好的。”
夫人道:“她贯宽。”
个姑娘都不吭声。连最爱叽叽喳喳的秦十娘都眼观鼻鼻观。
因为她们这位姑姑每到娘家嫂嫂,谈起凌府里那些要抱怨的人事里,总有凌四夫人。
大概就是场不相合吧,倒霉做了妯娌,要往起凑。
反正不管夫人怎么吐槽,家里各自的母亲怎么告诉她们不要学四夫人的做派,都挡不住小姑娘们就是喜欢四夫人。
乖巧又恭谨地回了夫人的话,夫人慈爱地放她们去休息去了。
秦家个姑娘回到了给她们专门准备的客房,打发了丫头们,放下帘幔隔了音,个人彼此,谁也不说话。
是秦十娘先打破了沉默。
“凌九郎……”她感叹,“他……”
想说点什么描述他,奈何她在家里倍受骄纵,日常里常逃课,是姐妹中最没有文采的。时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他。
“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流盻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注】”秦九娘叹道,“原来‘皎若白日光’是这样的。”
秦七娘也叹了声。
那些曾在书本中读到过的美好词句,过去总是被想象力限制,体会有限。
如今,那些好诗好句、美好字眼,都
有了面孔。
凌家九郎凌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