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份档案的人是个常年在教堂工作的神职人员,同时兼任医生。
大概是八年前左右,一场瘟疫袭击了城市周边的一个村落,那是一场相当可怕的疾病,死者会呈现黑死病的骇人症状,以城市当时的医疗水平,根本对其毫无效果。
为此,经过市长特别批准,市政厅决定派出特别医疗小组,驻进那片区域,写下这份档案的神职人员也位列其中。
名义上是特别医疗小组,但实际上他们所肩负的任务不是救治患者,而是将那片区域的所有生命进行焚烧清除,从根源上剿灭灾病。
这项黑暗的工程如期开展,火焰横扫村落的每个房屋,不论里面有没有活人。
可意外很快出现了。
那个村落有一座孤儿院,那里同样被列为清除目标,可当焚烧队推进至那里时,他们遭遇了恶魔。
确切来说,那是个小女孩,可她的表情,她的力量,无疑与恶魔无异。
她用手爪切开焚烧队的身体,将他们的尸体投入进大火之中,她所及之处,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连花草也瞬间枯萎。
几乎整只焚烧队都死在了她的手下,那位神职人员是仅有的幸存者。
后来焚烧行动被迫中止,那个小女孩也下落不明。
不过那位神职人员通过对孤儿院的调查,居然还真就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卓伊拉,甚至连照片都弄到了。
她是这个孤儿院的孩子之一,毕竟只是村落的孤儿院,生活条件当然不会好,里面的孩子也只能用不幸来形容。
灾疫降临时,这座孤儿院同样也遭到重创,牧师与修女逃走,无法自我保护的孩子们在瘟疫面前接连死去。
而那个叫卓伊拉的女孩,同样也感染了瘟疫,写有她名字的床铺上到处都是绷带与血迹,看得出她曾挣扎过好长一段时间。
档案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这件事过后,神职人员畏惧那个恶魔般的女孩,也对他们这群人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他选择隐姓埋名在教堂里度过最后的余生。
之所以写下这部档案,又将它以加密的形式保管,是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必须得公之于众,但又得时机恰当,如果太晚或太早都不行。
那层锁,其实是个时间锁,等数十年过后就会自动打开,但没想到这十年来科技发展水平依旧迅猛,安格涅莎修女在教堂的档案室深处发现了它,将其打开后得知里面的秘密,决定将它当成竞选的底牌之一,只要陷入民调不利,她就能用这份档案将卓伊拉扳倒。
再然后,就是现在,西子月截胡了它,她们也得知了这个秘密。
“看完了?说说感想。”耶梦加得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思考一番,西子月合上档案,得出和夏绿蒂相同的结论。
上述这些遭遇放在其他人身上多少令人感叹,但在卓伊拉身上,则只会有“原来是这样”的平淡感觉。
“还记得卓伊拉是怎么描述自己的童年吗?”耶梦加得问。
西子月当然记得。
根据她自己的描述,她的童年其实还挺过得去,可现在看来,唯一能对上的点只有瘟疫这个关键词。
很明显,她的记忆被修改过,从悲伤修改成温馨......听上去还蛮温柔的。
“那你有什么新头绪吗?”耶梦加得问。
西子月摇摇头。
毫无疑问,这是个挺有价值的秘密,但也就仅仅只是挺有价值而已,对解决主线并没有明显的帮助作用。
“零,你有什么......”西子月下意识脱口而出,但很快闭嘴。
零已经出局了,给不了她任何建议。
如此想来,零对她们这个团队真的很重要,属于是智力与理性的天花板,没有她的话,整个团队都缺少解题思路。
“所以说,讨论了这么久,该明确我们的下一步具体计划了吧。”夏绿蒂似乎有话想说。
“你有什么想法吗?”西子月问。
“接下来的选项,无非两个,A计划是继续扶持卓伊拉竞选,B计划是......现在就杀了她,用我的莱茵。”夏绿蒂压低眼眉。
西子月一耸。
“喂喂,用了莱茵,你会死先不谈,我们也会被卷进去哦。”耶梦加得的嘴角拉出一丝狡黠,似乎是在赞赏对方的勇气。
“你们可以先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反正她现在还在睡觉。”夏绿蒂用大拇指挑向身后的房门,那里正是卓伊拉的卧室。
“夏绿蒂,最好不要这样。”西子月凝望着她的眼睛,“奇迹.......奇迹不会第二次发生......”
夏绿蒂的心里微微抽动,表情复杂地与西子月对视。
这种感觉仿佛末世纪的钟声敲响,海浪吞没了她们两人脚下的残柱,她们隔着风与潮相互对峙,彼此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共同回忆。
西子月能感受到,夏绿蒂的眼神像是想要问些什么,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错开目光。
“那绘梨衣呢?你怎么看我们的AB计划方案。”耶梦加得撑起下颚,浑然没察觉旁边这两人的对视饱含多少深意。
“不知道。”绘梨衣摇摇头。
老实说,她想选C,尽管不知道C是什么。
半个小时前,西子月还未醒来时,她曾偷偷摸到卓伊拉的房间,观察这个女孩的睡容。
之所以这么干,主要还是因为她对卓伊拉实在太好奇了,大家的一切活动都以这个女孩为中心开展,一边研究怎么与她套近乎,一边想方设法干掉她,这种奇怪的反差感让绘梨衣甚是莫名其妙,所以她决定亲自验验货。
绘梨衣就这么在床边,观察了卓伊拉的睡容好久。
相当不错的第一印象,还有股很别致的普通感,和她趴在家里窗台上所观察到的女高中生路人没什么两样。
对于这样一个人,绘梨衣自然下意识不希望她死,所以她连A计划都不太想选。
“她马上要醒了。”耶梦加得听到了动静,目光立刻收紧。
其余三人也止住思绪,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那间卧室。
问题来了,经历过昨晚一系列大事件的卓伊拉,现在醒来后,她到底会是怎样的状态?
“我去和她说说话。”西子月起身。
“带上武器,小心被突然攻击。”耶梦加得提醒,“她昨晚的样子你也见到了,无法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西子月摇摇头:“不,我说了,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又不是去套情报的,不想那么认真。”
......
......
昏暗的卧室内,卓伊拉慢慢睁开眼睛,带着疲惫与茫然。
很快,她见到了坐在床边的西子月。
“早上好,萝丝......我这是在哪?”卓伊拉勉强爬起来。
“外面的旅馆,很廉价的那种......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西子月用担忧的语气说。
“昨晚......我好像突然晕过去了,演讲失败了。”卓伊拉回忆了好一会,才记起来,神情随之低落。
西子月松气,看样子卓伊拉并不知道昨晚的一系列惊天地泣鬼神大神。
这场游戏,还能继续玩下去。
“后来有发生什么吗?”卓伊拉问。
“小小的骚乱而已,很快就平息了。”西子月说,“很抱歉,没能保护好你。”
卓伊拉微笑摇头:“不,你做得很好,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一直握紧我的手,没有松开。”
西子月一愣,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在她的印象中。
“真是伤脑筋呀,那么重要的演讲居然被我搞砸了,这下子的话,其余的团队成员都会很头疼吧?”卓伊拉以勉励的口吻说,但能看得出,她心里的确挺失落。
“还记得......还记得你的演讲内容吗?”西子月尽可能显得波澜不惊。
“当然还记得,那些话我很早就想说了,可惜一直没能说出口,昨天晚上我以为能很完整的将它说出,却没想到还是失败了。”卓伊拉说。
“那些话,你一直都在尝试说给其他人听吗?”西子月有些惊讶。
“是的,但每次正要开口时,我都会出现很不舒服的症状,严重点的话甚至会昏迷过去,就像昨晚那样。”卓伊拉说。
西子月一时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这可是触及世界秘密的情报,操作失误的话,没准会再来一波警卫队突袭。
“萝丝,你还记得我昨晚的演讲内容是什么吗?”卓伊拉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西子月。
西子月点点头:“和你一起逃离这个虚假的世界......是这样吧?”
回答完,西子月特意留意四周,并未察觉到秩序崩坏的气息。
“真不可思议,你居然记得。”卓伊拉意外地睁大眼睛,“以往我和其他人说这件事,他们统统都会很快忘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会觉得这个世界有问题。”西子月以聊天的口吻说。
她不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报太大指望,毕竟她也说过,自己只是来喝卓伊拉聊聊而已。
晨曦的光在窗外变得浓郁,现在已经是上午了。
经过昨夜的骚乱后,今天居然出人意料地天气很好,出现了好久才能见到的阳光。
阳光透过窗帘,落在卓伊拉的手心上,她像是因此心情变好了一样,原本还犹豫的神色立刻变得坦然:“故事得从几年前说起,我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发现这个世界有问题。”
“在梦境中,我无数次梦到这座城市的毁灭。”
卓伊拉就这么讲述起了她眼中的这个世界。
具体来说,是八年前左右,那次瘟疫过后,她经常能在梦中遇到一些诡异的东西。
巨大的城市空无一人,血红色的天空中流动着黑灰色的云,城市中的每一条河流都是干枯的,广场的地表上涂满眼睛一类的宗教符号,像是在暗示对她随处不在的监视。
而到了晚上,天空会变成纯黑色,无星无月,这时海水会开始动荡不安,变成席卷城市的海啸。
而她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这座城市,它没有任何出口。
如果只是梦境倒还好,有时它甚至会入侵卓伊拉的现实。
很多次她驱车路过警卫队的大楼,都会发现那座大楼其实已经被藤蔓缠绕满了,仿佛荒废近数百年一样。
有时,她也会看见地面像动物的肠道那样在蠕动,裂开巨缝,有些市民甚至会成为那些缝隙的祭品。
卓伊拉也曾试图坐船逃出这里,前往其它地区,但每次船行至一半时,她都会失去意识,等意识恢复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几天后,自己坐着船回来了。
无论多少次,她向其他人求助,也都没有结果。
她仿佛被这座城市囚禁了一样。
或者说,所有人都被它囚禁着。
后来,卓伊拉放弃了与这座城市对抗,开始假装自己是个和其他市民一样的正常人生活。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她考进中央学院之后,某次她课后前往图书室,借阅学习资料,她遇到了那个人。
“我在那里,遇到了市长。”卓伊拉说。
“市长?”这个转折令西子月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早就有交集。
“那个人,无疑就是市长,他总是穿着黑色的西装,温柔、神秘,又优雅,懂得许多奇怪的知识。”卓伊拉说,“还会说一些很令人费解,但似乎又很有道理的话。”
嗯嗯,这个就是路鸣泽本泽没错了。
“市长......他在学校里兼职教授?”西子月有些来精神了。
“不,他不是教授,确切来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因为,似乎只有我能看到他,其余的每个学生都对他视而不见。”
因为过于异常的个人遭遇,卓伊拉自入学以来就没有任何朋友,现在突然出现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人,那么毫无疑问,那个男人,对卓伊拉来说是光一样的存在。
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卓伊拉总会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里遇到市长,两人几乎无所不谈。
卓伊拉很自然谈起了这座城市在她眼中的样子,市长也一一倾听,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后来有一天,他对我说,希望我参加市长竞选,这是拯救所有人的唯一机会。”卓伊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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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解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