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又是三个月,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了些,刚立冬便下起了雪,京城之内也已积攒了厚厚一层雪。
城内却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影响到,气氛反而格外热烈。
因为就在一个月之前,皇上定下了新任太子的人选,而登基一事也安排在这几天,至于圣上为何迟迟不立太子,好不容易立了太子却又废掉改立他人,外人就不得而知了。而刚立太子又要草草举办登基仪式,不仅是外人,哪怕朝中大臣都不知道其中缘由,这件事恐怕也只有皇帝自己清楚原因了。
虽说大家都不明所以,但新君继位毕竟是一件喜事,礼部忙活着采购必需物品,这边宫中忙得不可开交,另一边京城也随之一下子热闹起来,百姓纷纷张灯结彩,倒不是当今天子多么不得人心,只是百姓素来喜爱热闹,这种几十年一遇的稀罕事比过年还要有趣。
所幸今年又是收成不错的一年,朝廷也乐意百姓自发装点京城,若是都由国库出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很快,离新皇登基就剩一天时间了,王柄权此时正躺在茶楼里磕着瓜子喝着茶,他此刻待在茶楼二楼的雅间当中,房间有一个阳台,每个房间阳台上都摆有一张躺椅,躺在躺椅上刚好可以看到楼下的戏台。
茶楼每天下午固定时间都会有一场戏,这喝茶听戏可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此戏名为传奇戏曲,前身是产生于江南一带的南戏,传到京中之后,颇受百姓追捧,于是便发展起来。
京城有三大茶楼,其中最大的便是广寒楼,据说广寒宫是嫦娥仙子待的地方,这广寒楼中也有一位仙子,是传奇戏曲有名的角儿,名为路小仙。
路小仙天生一副男身女相,嗓音唱功皆是一绝,虽说传奇戏曲重在情节,但经由这位名角儿的传唱,情节俨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京中不少豪门阀贵一掷千金,只为寻得一处好位置,来为路小仙捧场。
王柄权此时身处的广寒楼二楼,便是属于位置绝佳,只需悠闲地躺在椅子上,就可看清楼下台上戏子们的一举一动,茶楼布局更是奇特,声音被扩大至每处都清晰可闻,却又不含杂音,令来者皆不啧啧称奇。
二楼雅间内设桌椅床榻,家具摆设一应俱全。若是有哪位想在此地住些时日,只要兜里的银子足够也是可以的。
寻常百姓来听一场戏恐怕要攒个把月的银子,所以高门贵族才是这里的常客。
那些个爱好戏曲的普通百姓也不愿来此地,若是一不小心冲撞了某位老爷,当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他们一般更愿意去其余两个茶楼,里面的角儿唱功是差了些,但只需几枚铜板,便可点上一碗不算好的茶水,扣着脚丫子听着戏,这感觉要更自在一些。
王柄权自打从四皇子那里抄了大把银子后,一直愁着无处花销,于是也学着他人附庸风雅一番,在这座京城最出名的茶楼中,重金租下一间视野极佳的上房,一租就是半年。
茶楼伙计纵使见惯了达官显贵,可也没见过出手如此阔绰的人。
要知道,这半年的费用,可是够寻常人家一家三口用几辈子的,于是也都一改轻视的心思,对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年轻人点头哈腰甚是客气。
王柄权吃着伙计送来的瓜果点心,闭目细细品味着楼下传来的唱腔,前世的他并不喜欢戏曲,可现如今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太过无聊,居然渐渐喜欢上这种咿咿呀呀的东西。
尤其是这位誉满京城的名角路小仙,嗓音清亮,唱调婉转婀娜,最妙的是此人的气机绵长,能将这本《浣溪沙》最妙的结尾部分,连续吟唱二十息而不需换气,光是这一手,就要甩其他成名已久的角儿五六条街。
终于,一曲完本《浣溪沙》在路小仙演唱下完美收尾,顿时赢得满堂喝彩,这其中却不包括王柄权,再好的曲子连着听十几遍还听不腻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在王柄权依旧闭目沉浸其中时,房门却被敲响了。
“进来。”王柄权依旧没有睁眼,他的神识可以覆盖周边两百米,并不需要睁眼去瞧,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王公子,可否一叙?”
王柄权此时才缓缓正开眼,起身看向身后那个长着一张绝美脸庞的男子。
“路老板,亲自招呼客人,倒是少见!”
来者正是刚刚在台下唱戏的路小仙,此时他已经换下戏服,洗去戏装,现在一看,若是不知道底细,还以为对方是一个眉目之间带有英气的女子。只可惜,虽然长了一张令女子心生嫉妒的脸,却是实打实的纯爷们。
路小仙淡然一笑,这不笑还好,一笑之下,可比当初醉杏楼花魁红杏的笑容,还要妩媚一些,纵使王柄权身为钢铁直男,都不禁有些失神,暗道一声妖孽。
对方看见王柄权的神情也不恼怒,这茶楼他开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带着笑容继续开口:“王公子在小店住了这么久,在下今天才上来叨扰,应该是在下的不是。”
“路老板言重了,请坐!”说着场面话,王柄权做了个请的手势。
路小仙闻言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下来,王柄权则是坐到了他的对面,不住地打量着对面这位戏曲名角的脸。按说他这种行为很不礼貌,但路小仙看得也通透,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让人看的道理,再说了,看几眼又不会少几斤肉。
王柄权似是终于看够了,这才收回目光,略显歉意:“失礼了,不知今日路老板亲自来找我,有何要事?”
“哦,方才我看到围观宾客之中,唯有王公子没有拍手叫好,敢问是不是路某的表演有何不妥?”
王柄权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在下刚才是沉浸在路老板的唱腔之中无法自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对面的路小仙这才露出了放松的神情,“哦,原来如此。”
“不过,路兄,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柄权又自来熟地开始攀起交情了。
“王公子但说无妨。”路小仙并未感觉王柄权的话有何不妥,反而觉得此人很热心。
“就是咱下次能不能换个曲子,《浣溪沙》都听了十来遍了。”
“这……”
不是他不想换,是这戏曲刚兴起不久,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曲目。
看对方有些窘迫,王柄权自然知道原因,于是很豪迈的开口,“我若是能写出好本子,不知路兄愿不愿意赏脸唱上一唱?”
“自然愿意!”
路小仙闻言露出灿烂笑脸,本就狭长的眼睛更加宛如一只媚人的狐妖,明媚得几乎晃瞎王柄权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