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和宋氏联姻的新闻,不可不谓财经界的一大重磅消息。
毕竟这年头崇尚爱情婚姻自由,各个二代三代们也都有个性得很,不再随父母摆布,所以“联姻”这个词,已经很少出现了。再者二三代们从小的圈子就在那里,就算是自由恋爱,对象也都差不到哪里去,没有人愿意做棒打鸳鸯的事情。
只是何衾生和宋如若这场订婚,来得突然又蹊跷,让人不得不想到“联姻”这个词。
何氏何一鸣膝下两个儿子,大儿子何衾旭惊才艳艳,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比如今的乔靳南毫不逊色,可惜六年前病重早逝,从此家业交给二儿子何衾生打理,但何衾生从小就是个游戏人间的主,本来何衾旭的过世就让何氏重创,再来个半生不熟的人接手,一时半会儿哪里恢复得过来?
墙倒众人推,何氏弱势,趁机刮油抢肉的不要太多,到如今,何氏和当年鼎盛时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宋氏宋明远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掌上明珠似得养大,随着年岁越大,自然需要找个合适的女婿来帮他打理家业。宋如若今年才刚刚毕业,回国就马不停蹄地订婚,到底是和何衾生一见钟情还是两家一拍即合,真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
无论如何,两人订婚的消息一出,何宋旗下的股票连连大涨,外界都认为何衾生最近这两年表现越来越好,再有何一鸣和宋明远两座泰山帮衬,对两家的牵手持看好态度。
所以这次的订婚宴尤为热闹,各行各业有些脸面的人几乎都接到了邀请函,别墅外头连蹲守的记者都有。
杜若一直安安静静地挽着乔靳南的胳膊,想找机会溜走,奈何“乔靳南的女伴”似乎比乔靳南本人还受人关注,每个人看到他们,都快速扫过乔靳南,然后开始打量她。
那种眼神很难形容,带点儿探究,带些迷惑,还有一丝道不明的讥诮。
杜若一开始还躲着,后来被看得有些烦,谁再盯着她,她也笑容满满地盯回去,盯着盯着,对方就避开眼,不再看她了。
气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你强我弱,我强你弱。
除了给她行注目礼的,也有不少过来打招呼的,不过她都只是象征性的笑一笑,也没注意乔靳南跟他们说些什么,自己的眼睛满场的打转。
衣衫鬓影,觥筹交错,这是成人的角力场,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孩子的影子。
杜若扫过一圈之后就有些丧气了。
乔靳南睨她一眼,低声问:“找何衾生?”
“没有。”杜若否定得干脆。
乔靳南却不以为意,抬起手看了下时间,“还早着呢。”
杜若闷声道:“我出去透透气。”
说着放开乔靳南,穿过大厅,去了后院。乔靳南拿着酒杯,看她熟稔地找到出口,微微眯眼。
杜若对这里,其实也算不上特别熟悉,那年何衾生带她回国见他父母,在这里住过几天而已。
只是那时候开心得没心没肺,所以对这里印象特别深刻。
她现在还记得那年夏天,这院子里开满了一簇簇的夜来香,到了傍晚就沁鼻的香,现在看去,那些花早就被铲平,那块空地上做了一个乘凉的凉亭。
她走到凉亭上坐下。
后院布置得同样漂亮,但是大概天气太冷,没什么人过来。
晚礼服是无袖的,大衣进屋的时候就被侍者拿走,她出来也没再穿着,其实没坐一会儿,就已经很冷了,但她却不想进去,不想面对里面那一张张虚假的笑脸。
杜若翻出手包里的手机,打开就看到乔以漠来的信息,“小花姐姐,圣诞节快乐哦!”
她不由得笑起来。
“最近怎么不理他了?”
杜若一愣,乔靳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她身边,垂眼看着她的手机。
杜若按掉屏幕,“不想你再误会什么。”
乔靳南扬了扬眉头,沉默半晌,才说:“他很喜欢你。”
“他只是太孤单了,换作其他人亲近他,他一样会喜欢。”
“我以前的女朋友他都不喜欢。”
杜若噗嗤一笑,“乔先生,以前以漠才多大,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而且听他说,他也就这两年才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吧?你以前的女朋友他也就能见个一两次。孩子是要花时间陪的……”
“你似乎对教育孩子很有心得。”乔靳南盯着她的笑脸,目光微亮。
杜若垂下眼,她能有什么心得。
“毕竟做过幼儿园的老师,有点经验。”杜若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冷淡地撇开脸。
乔靳南也没再说什么,半晌才又问:“不进去?”
“不了。”
乔靳南看了一眼她抱着的双臂,把身上的西服脱掉扔给她,临走前还揶揄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来这里,该不会是想砸何衾生和宋如若的场子吧?”
杜若笑了笑,“如果是那样,乔先生带我来真是冒了极大的危险。”
乔靳南斜睨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杜若拿着他的西服,犹豫了一下,天气实在很冷,还是披上了。她又坐了一会儿,屋子里面越来越热闹,看了下时间,大概要开始了,求婚啊,戴钻戒啊,喝交杯酒什么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准备进屋,既然来了,就看个全套好了。
就在起身那一瞬间,突然瞥到二楼窗子上的人影。
只露出一个脑袋,大概是看到她正看着,朝她挥手。
杜若的心跳突然就剧烈起来,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脸,但肯定是个孩子,在她当年住过的房间里,朝她招手。
杜若快步走过去,就见窗边又走来一个人影,把那孩子牵走了。
她毫不犹豫就折步进大厅。
厅里果然正热闹,灭了灯,点满了蜡烛,估计正主就要登场了,杜若没心情注意那些,直接绕过人群,凭着印象找到楼梯,拾阶而上。
她要看看那孩子,跟那孩子说几句话,几句话就可以了。
因为有些着急,她脚步有点快,楼梯上又没有点灯,不期然就跟人撞了满怀。
洛桑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杜若。杜若也没想到,偏偏就撞上了何衾生的母亲。两人借着微弱的烛光,都将对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你来这里做什么!”洛桑桑先问,拽着杜若的手臂就要下楼。
杜若都临门一脚了,哪里肯轻易放弃,低声道:“洛阿姨,我刚刚看到楼上……有个孩子?”
“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洛桑桑低斥,“杜小姐,今天是衾生很重要的日子,你最好识趣一点,不要跑来惹是生非。”
“洛阿姨,我没想过来破坏什么,我就想见见那孩子……”杜若已经有些哽咽了,“就见一面,您就让我见一面。”
洛桑桑听着她说的话,脸色越来越沉,将她拽得更紧,往楼梯下推,“我不管你以前和衾生是什么关系,请你弄清楚,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跟我们何家没有任何关系,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杜若穿着高跟鞋,又站在洛桑桑下面,很容易就被她推得连连后退。
大厅正是高/潮的时候,追光灯打在台上的一对璧人身上,台下还有人在起哄,喊着“求婚、求婚、求婚”。
杜若直接退到了大厅,楼梯正对的就是一个甜点台,洛桑桑显然不满足于只把她赶下楼梯,拽着她的手就把她往外面拖。
屋子里是昏暗的烛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没人注意这边异常的动静。
杜若刚刚被推下楼梯,又被拖着往外去,脚下的高跟一崴,摔跤之前下意识就拉住手边的东西,却不想正是甜点桌的桌布。
哐当一声巨响。
驾得精致又漂亮的甜点和蜡烛随着桌布直接翻到在地。
在场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来,全都回头望向这边,灯光师都搞不清状况,直接把追光灯打了过来。
杜若跌在地上,身边是落在地上的糕点和甜点架,晚礼服上还沾了奶油和果酱,蓦然被灯光一照,有些失措地抬头。
原本热闹的大厅在这番动静之后变得极静,又在看到杜若后很快响起窃窃的议论声。
她面色苍白地环顾了一圈用各种眼神看她的人们,打算站起来,脚踝处一阵剧痛,又跌了下去。
如此几次,站起,跌倒,站起,又跌倒,杜若跌坐在地上,突然觉得一切是那么地可笑。
她有个孩子,却不知道孩子在哪里。
她不知道孩子在哪里,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现在她为了见一个可能是她孩子的孩子,来参加可能是她孩子生父的订婚宴,然后被推倒在地,被人围观,却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