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幸福的时光总是如涓涓流水一样,不知不觉中就流走太多。
转眼间,已到了年三十儿。
三十晚上按理应该在孙家过,只是今年家里人口有些多,关键还有李铁、巴特两条大汉,这两人比较废地儿。
再加上周艳艳这个仙女,也不好怠慢了……
另外就是担心那两家会去老宅,所以干脆就在张青家摆桌。
西疆和内地省份不一样,因为入了冬整个自然界就是一处大冰箱,所以不用到年三十才包饺子。
早半个月前,各家各户都已经包了一簸箕又一簸箕的饺子,冻结实了放在拾掇干净的塑料袋里放在外面。
条件好点的家里有库房,进去就能看到挂着的满满当当的肉,鸡鸭、牛腿、整羊、猪腿,还有冻的梆硬的鱼。
熬肉汤熬鱼汤再凝成肉冻、鱼冻,用大铁盆装的卤鸡爪子。
西疆地太大了,小家小户养鸡也是三四十只起步,家里人口稍多些的,鸡鸭都是上百只的养。
家家户户都有菜地,多的几亩地,少的也有一亩八分,用树枝扎成篱笆就能当鸡圈,夏秋让鸡鸭在园子里自己吃草捉虫,或直接散养在戈壁、草湖里,到了冬天,鸡肉的味道要比喂饲料喂出来的香美太多!
秋天山上水库放水,为来年春拦冰雪融水做准备,水里夹杂着养了一年的野鱼,都不用刻意去捞,沿着水路走,就能看到仓惶的大鱼蹦到岸上,捡起就行。
可惜绿菜不多,顶多就是从菜市场买些比肉还贵的辣椒,还有韭菜,芹菜,再有就是家里地窖里的白菜、土豆……
不过总得来说,也还行。
到了三十这一天,家族里的女人们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早饭草草对付后,就开始动真格儿的。
孩子们今天是最幸福的,对初一的期待,再加上鞭炮。
九十年代过年,其实进了腊月,尤其是过了腊月二十三,几乎天天都能听到放炮声。
等到了中午……西疆的中午是从两点开始,学校放学都是两点放学,下午四点上课,到八点放学。
通常而言,夏天八点放学后,还能再浪三个小时,到十一点天才算开始黑……
冬天的话天黑的早些,八点就开始黑了。
等到了中午,就能听到陆陆续续热闹起来的鞭炮声。
贴好了对联、门神,换好了新衣裳,准备迎接三十晚上的大餐。
“咻~~啪!”
“咻~~啪!!”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一九九七年的春节,即将到来……”
张家二十一寸大彩电前,坐着满满当当的亲友们,好大一张圆桌,大人们团团坐着。
满桌硬菜,饺子先不上,等将菜吃的差不多了,再煮一大盘饺子上来。
男人们喝肖尔布拉克或者伊宁特曲,女人们喝起泡酒,一块五一瓶的那种,小孩子们就是哇哈哈,或者阿娜尔罕黑加仑汁。
和港岛金碧辉煌的珍宝坊相比,这些农家菜和酒水饮料朴素甚至简陋,一大桌加起来都没一瓶洋酒贵。
但张青却觉得,这是世上最香美的味道。
“你今天特别高兴,一直在笑。”
坐在张青身边的周艳艳忽然抿嘴小声笑道。
张青不好跟她解释是因为家人都健康团圆,只是笑了笑,端起杯中起泡酒道:“我们也喝一杯,祝你今年事业有成之余,不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读些书。”
周艳艳嘻嘻笑,举杯轻轻碰了下,道:“我也祝你新的一年开开心心。”
喝完后,张青看向孙清石道:“姥爷,过了年一起到平京耍一圈去呗。”
孙清石笑道:“青子,到了我这个年纪,哪也没家好啊。”
其实大人们都懂,上了年岁的老人,最不愿出远门,怕回不来。
大舅孙满堂笑道:“青子,富贵日子,是没个头的。人心要是不足,过的再好都不高兴,因为他还想更好。现在家里的日子不好吗?我们觉得很好。外面可能更好,但那不是俺的日子啊。”
二舅孙元堂看着张青笑道:“可以了,外甥能拉扯舅舅家的,也就你一个。还想怎么样?”
张青心里也是纳罕,同样一家门,一个爹一个娘,养出来的几个孩子,差异却这么大。
大概,就是娇惯出来的人,养不出息吧。
孙月荷对赵菊香、李芸等道:“娘、大嫂子,他们不去,咱们去逛逛!也爬爬长城,看看安门广场,还有以前皇帝住的房子。”
赵菊香连连摇头道:“俺不去!那老远的,万一死在外头可坑了俺外孙了。”
一群人责备她说不吉利的话,赵菊香也不恼,还笑的更慈祥了。
李芸对张青道:“你海萍姐离了,厚着脸皮要跟你走。她去了要是听话,你就让她在那待着,做个饭洗个衣服。要是还不听话,你就往外赶。我和她爹都不能再认她了,你还认她干吗?”
孙海萍在一旁低着头,抱着一个三岁孩子不出声。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和三十多岁的人一样。
苦难的岁月,将她折磨的看不清旧日的面容,当年可是解放村的一枝花啊……
张青笑道:“大妗子,大过年的不说气话。海萍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好好过日子?而且她才二十多岁,多年轻啊,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我这两年太忙了,海萍姐去了先在录音棚那边做两年饭,当个管家,虎子也可以去幼儿园上学,都不耽搁。等忙完这两年,虎子也该上小学了,我就让海萍姐去报个成年人的大学上学,然后出来当白领,坐办公室上班。大妗子,你放心,以后海萍姐不会比任何人过的差,还要比绝大多数人过的好,尤其比笑话过她的人过的好。”
孙海萍听着张青的话,眼里的泪就往下掉,等虎子奇怪问了句“妈妈怎么哭了”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呜咽痛哭了起来。
真有那一天,她死也值了。
不止她哭,李芸也哭,当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闺女的?
之所以恨成这样,骂的不留情面,也是爱之深,才恨之切。
孙满堂看了自家闺女一眼后,举起酒杯对张青道:“咱们爷俩不多说了,青子,你这个外甥,舅没白疼!”
张青忙起身,埋怨道:“舅,你还给我抬杯,骂我呢。”
大人们哈哈大笑,舅甥俩喝罢,张青看着孙福生等道:“其实我是真想让你们出去,拉个工程队,干个装修也行。别的不说,我几十家门店的装修就便宜给别人了。接下来几年,门店还有更多。这个东西说难也不难,请几个老手当大师傅,你们跟着学,一年挣的比种地多十倍也不止,以后还能越干越大。不过我也不强迫你们,毕竟家里老人在,大舅他们都在家里,在家也能过的很好,看你们自己。”
孙福生犹豫道:“出去的话……才买的车啊,我就喜欢开车。”
张青哈哈笑道:“行。千金难买我愿意,你喜欢在家里就在家里。”
大嫂子李莹却有些为难,对孙福生道:“我们在哪都没所谓,都是挣力气钱。可洋洋要是能在外面上学……不求他能做到他青子叔这一步,有一万分之一也行啊。”
孙福生道:“他青叔能靠自己考上去,洋洋要是有本事,也自己去考。当年小姑为了青子读书,借了多少家,青子自己也遭了多少罪。没有这些经历,恐怕也难有今天。咱们现在比那会儿强多少,不愁吃不愁穿,上学还住着青子买的房子。是那块料,肯定能读出来。真觉得耽误,等初中高中再说。不是那块料,送到美国去,也不是那块料。”
李莹难得没和孙福生吵,点头道:“行,你终于说了句能说服人的话,这回俺听你的!”
姥爷孙清石很高兴,将筷子在酒杯沿上轻轻一点,道:“咱们小门小户,也没个家规家法什么的,不出那洋相。但就一个,做人要有骨气,更不能贪!做到这两点,就不会让人瞧不起,能站直了做人。老四老五不争气,是你们奶奶惯的太狠了。福生还有你们,包括青子,要记着了,养孩子,可千万不能娇着养。越娇着养的,到头来只想他们自个儿,心里没个家的念想。”
赵菊香自知理亏,也不多言语,招呼张青道:“快吃肚子,我拾掇的,干净的很,香!”
张青嘿嘿乐,点头应道:“欸,谢谢姥儿!”
……
“杨老师,新年好!”
“李老师,过年好!”
“张大哥,新年好!”
“白老师,新年好!”
“齐叔叔,新年好!”
吃完年夜饭后,大人们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小孩子们给老人磕头拜压岁钱,然后出去放炮。
张青则进了卧室,开始挨个拜年,最后打到了齐家。
之所以最后打,是因为他以为齐家应该没人,多半是去了魔都。
但没想到,电话居然接通了。
似乎听出了张青的意外,齐平呵呵笑道:“张青,代我祝你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在家待的还好吧,还能习惯么?”
张青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相比于都市的繁华,我更喜欢家乡的温馨。”
齐平哈哈大笑,夸道:“好,能有这份心境修为,比好多大人还强。行了,你阿姨给你说话。”
电话那头随传来李素芝的声音:“张青,新年好,代问你爸爸妈妈新年好。”
张青笑道:“阿姨,您新年快乐。”
李素芝笑了笑,直言正题道:“张青,我听说你在港岛注册了个盛世投资公司,近半个月在大陆各地以你的门店、工厂做抵押,申请贷款。有这回事么?”
张青惊讶道:“这件事阿姨您都知道了?”
李素芝微笑道:“你在港岛办的那几场演唱会,引起了年轻人的追捧狂潮,又将演唱会收益所得捐给了福利院,好评更佳。相关部门给出的评价相当高,所以你的动静最近比较引人注目。是为了《明报》的事么?”
张青道:“是相关联的……阿姨,这件事官方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李素芝好笑道:“你多想了吧?”
张青将有关部门某些人提议收编《明报》的事说了下,最后道:“哪怕只是为了扶持,也不大好。给的太多,我也用不了。就实打实的抵押贷款就行,要是能稍微放宽点审核时间,就足够了。”
李素芝了然,她沉吟稍许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用理会。好吧,就依你。古阿姨本来还想帮你开个口,你在港岛这件事上办的漂亮,很给她争了脸。不过既然你不需要,那就免了。什么时候回来?”
张青道:“估计要等一段,过了十五之后。我有不少东西要写,也需要在安静的地方,思考一些问题。”
李素芝笑道:“能自省最难得。好吧,你多思考思考。对了,你把电话给我报一下,一会儿娟子给你打电话。”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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