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砰!
巨石被高高抛起,砸落在平石县城楼。
雷霆般的大响当中,无数细碎石子横飞,带着惊人的动能,穿过周围守卒脆弱的身体,那薄薄的皮甲单衣根本无法抵挡。
血肉炼狱当中,县尉项复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城楼一阵摇摇欲坠,轰然倒塌了下来。
“万胜!”“万胜!”“万胜!”
这一幕自然极为激励士气,外面攻城大军都是兴奋大喊,唯有项复与黄子屏两个,却是手脚冰凉,第一次对自己能否坚持到援兵到来产生了动摇。
“很好!”
一塌楼,这完全是碰运气,但足以令陈敬宗满意,在这边的士卒看来,更是代表着某种天命。
“砲军大队每人赏银二两!给本将继续!”
陈敬宗连连下命。
轰隆!轰隆!
伴随着投石机的怒吼,一块块百来斤重的巨石,就被接连不断地抛射到城墙上。
有的巨石甚至一路呼啸着,直接越过城墙,砸入城内,掀起一片哀鸿遍野。
“敢后退者死!”
项复披头散,手里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将两个逃兵杀了:“为朝廷尽忠,就在今日!”
他双手抓着城墙,指甲都似深深嵌入了坚硬的岩壁中:“可恶……为何会如此的?”
大周三百年,各地忠臣义士还是有着。
这时抛开了生死荣辱,他双目通红,立在城墙上:“死战!给我死战!纵然敌军入城,依托巷战,也能杀他几千人!哈哈……我要他给我们陪葬啊!”
攻城损失必巨,若是还有巷战,那更是惨烈。
只是敌军若受到如此重挫,必然要在城内狠狠报复回来,大户必然无一幸免,说不得还会屠城!不是山穷水尽,谁愿意走这条路?
底下人面面相觑,几乎以为这县尉疯了。
轰隆!
这时候,又是一块巨石被抛来,巨大的阴影,顿时将项复笼罩。
“嗯?”
百来斤巨石从天而降,速度与力量都是惊人到了极点,几乎是眨眼及至。
这点时间,纵然项复也练有武功,甚至到了外罡的境界,所能做的也不过堪堪出剑,挡在身前。
呲啦!
三尺青锋在巨石上荡漾出火花,斩下近寸许的剑痕,又无可避免地断为了两截!
砰!
旋即,巨石毫不客气地砸落,将项复整个压在底下,鲜血四溢!
纵然宗师大宗师,面对这投石机,硬拼之下说不得也要送命,就更不用说还是肉身境的项复了!
“县尉……县尉死了!”
“县尉战死了!”
只是,项复的身份重要,这一下死亡,立即就在城头造成了可怕的恐慌。
无数兵卒惊叫着,仅存的一点士气也消散殆尽,崩溃逃亡。
这骚动,立即引起了陈敬宗的注意。
他先是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状极欢畅:“哈哈……天命在我啊!”
脸上一下沉凝,肃穆道:“全军进攻!今日便夺了这县城!”
“万胜!万胜!”
一波波南凤军士气大振,仿佛黑色的蚂蚁一般,向城头压了上去……
……
“什么?项复在前线督战,天降巨石,就被砸死了?”
在平石县城内,听到这个消息的黄子屏,却是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
“惜哉!痛哉!忠臣义士,反遭天妒,我大周社稷……难道当真到了革鼎之时?”
黄子屏痛哭失声,又向着城头方向拜了三拜:“项兄你一路好走,老夫随后便至!”
“老爷!咱们趁着城还未破,赶紧逃吧?”
此时在黄子屏身边的,都是亲信家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由建议道。
不是他们不想抛弃主家,只是此时关系一损俱损,若是黄子屏死在这里,日后天下哪里还有他们可去之处?
“老夫不走!”
黄子屏斩钉截铁地道:“不过劳烦你们,将我妻子,送到东门……”
他乃一县之长,按制,县令有着守土之责,这一逃就真成了罪犯。
若他不死,日后家族都抬不起头来,因此,早已在心中定了与县城共存亡之念头。
啪啪!
“好!”
这时候,一队甲兵涌入,面上的冰冷与杀气,令周围门客都是脸色顿变。
“县尊大人果是朝廷忠臣!”
县丞入内,面上就带着敬佩之色,悠然道。
“本令早知道你会来此……”
黄子屏看着周围甲士,自失一笑:“他们听从你命,显然城内大家早已转投于你了吧?”
“正是!”
县丞望着此时黄子屏的眼睛,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深深一礼:“县城三日内必破,大人您要当忠臣,我等却要为身家性命考虑……纵然是您,这时不也在安排家人后路么?”
黄子屏沉默了下,旋即道:“我妻幼子……”
“请县尊大人放心,汝妻子,吾养之!”
县丞再拜,脸上满满的都是诚恳。
“也罢!”
县尊苦笑了下,转入内堂,不久之后,就有自缢身亡的消息传来。
“倒也是个聪明人!”
县丞喃喃叹着,见到案桌上的官印等物,又是有些苦笑。
月余之前,自己还觊觎此大位与权柄,但现在看来,这大印,在乱世之中,也是催命符啊!
“舅父!”
这时候,他那侄子过来,身上略微沾惹着血腥气,脸上更是带着狠色,比了个手势:“城内数家联手,已经掌握了厢兵……不服气的官吏,也尽数……”
当即比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善!”
县丞颌,又是轻轻一叹:“吩咐下去,打开城门,我们按照约定,向南凤军……请降吧!”
……
战场之上,原本紧闭的城门轰然打开。
城内喊杀声隐隐,旋即又消散了下去。
“启禀将军!”
一传令兵过来,声音中略微带着兴奋:“平石县县尉战死,县丞逼杀县令,领文武官吏大开城门,向我军投诚!”
“很好!”
陈敬宗下令暂停进击,但脸上的表情还没有多么放松,在这时候,诈降还比比皆是,一不小心就要中计。
这时候,从城门中,一队文武就走了出来,为的赫然是那县丞,捧着县尊大印与一堆文书。
见到陈敬宗,立即跪下:“……县尊抗拒天军,自知大罪,已自缢身亡……今献上大印文牒,还请将军收留……”
“哈哈……大人无罪有功啊!”
虽然心里有些看不起此人,但千金马骨的故智,陈敬宗不会不懂,立即脸上带着笑意,上前将县丞扶起:“按照我军制度,大人您临阵倒戈,又立下大功,可立拔一级,此时还请先去参见节度使,熟悉政事,日后外放一县县令,我们同府为官,还有承蒙照顾之处呢!”
“如此……臣拜谢大恩!”
此时投靠,想不到还能做着县令。
这县丞心里一怔,随后又回过味来,暗道厉害,知道这个前去拜见节度使,并且参观培训什么的,就是直接调离要害。
日后纵然还能为县令,却必然不能在平石县了。
不过这也是常理,欣然接受,又细心办着防务交割等事,到了夜里,陈敬宗的五千大军,就顺利进驻平石县中。
“平石县一日下,将军神威!我等为将军贺!”
当晚,照例进行宴会,文武百官都是纷纷祝贺着。
“此次幸赖主公天威,才得以小胜,诸将莫要懈怠,日后大战连连,有得是马上取功名,封妻荫子的机会!”
陈敬宗宠辱不惊,颇有大将之风,入城后又处理有度,命人救火治人,严明军纪,弹压街面,安抚大户,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看得旁人都是暗中点头。
“顺成,今日之战,你有何想法……”
宴后,陈顺成陪着陈敬宗在花园内走着。
“叔父用兵如神,如巨石压卵,县城倾刻即下……侄儿佩服!”
“我南凤军本就精锐,又经历过大战,自然不是这区区县兵可比……”
陈敬宗一叹:“今日一战,我军以新锐重挫敌钝,全是镇帅运筹帷幄之功……只是,苦战还在后头!”
打下平石县之后,与定原郡就正式接壤。
定侯石泰必然不会坐以待毙,肯定尽起大军,拼死一搏。
而日南郡的援兵,还有州里州兵也在整顿,随时都会大举来袭。
因此,陈敬宗才说是大战将至。
“此战也就罢了,关键是下一城!”
陈顺成道。
古代征战,就好似滚雪球,第一块骨头最难啃,而一旦啃下了,立下了威名,日后就会越来越顺畅,甚至郡城不战而降,都是有着可能。
武雉与石泰有着杀子之仇,女身主政又饱受诟病,因此定原郡的抵抗必然坚决,或者说,武雉争霸天下,真正的试金石,就在下次攻打定原郡的一战了。
“不错!”
见到侄儿有着这个见识,陈敬宗欣慰非常:“镇帅给我的命令,只是守住此城!等到明日,她便会率领一万五千大军,与我等汇合,共猎定侯于定原!”
这语气中,就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决意,令陈顺成都有些诧异,不知为何主公有着如此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