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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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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元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琢磨了一会道:“这话什么意思?”

“直接告诉我答案。”

武元洛虽然疑窦丛生,还是把答案说了出来。

蔺承佑默了默,若非向当事人求证,任谁也想不到实情会是这样。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很好奇,能不能说说为何你更偏疼大妹妹武缃?”

听完武元洛的话,蔺承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再把浴佛节头几日府里发生的事,以及当晚你们兄妹从府里出来后的种种,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

学生们从书院出来,碰巧太子护送皇后到书院。

学生们依次上车,太子原本目不斜视,杜庭兰走过来时,却突然转头看向她。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但是那含着笑意的打量,让人想忽略都难。

滕玉意看在眼里,低头与几位同窗上了车,这犊车是朝廷专为香象书院做的,比寻常犊车更为阔大,也更为牢固。

起先,同窗们都没作声,显然都注意到了太子的异常,碍于杜庭兰和滕玉意在场,没好意思公然议论这件事。

过不一会,柳四娘率先打破了沉默:“刘院长她老人家说,那回在骊山上原本要好好举办几场围猎和马球比赛,结果山上闹邪祟,只好匆匆下山了,圣人觉得不尽兴,故而今日召了这么多人随行。碰巧赶上朝廷的制举选拔要开始了,圣人为了亲自挑选良才,就下旨让今年那帮进士科的大才子也随行。”

“是了,刘院长还说,这些人都是旷世逸才,待会圣人若是叫他们作诗,必然首首不凡,院长一再叮嘱我们都好好听一听,说我们说不定能当场悟出些作诗的学问。对了,到时候院长一定会让人当场誊写的,我们推谁做这个誊写员好呢。”

女孩们打趣道:“邓唯礼呗。比记性谁能比得过她,她可是连好多年前发生的事都还记得。”

邓唯礼歪倒在滕玉意身上:“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记性是不错,但我写字可比别人慢多了。”

说着一推滕玉意:“说起这个就来气,你真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来过长安的,我至今记得你那会儿——”

李淮固冷不丁道:“欸,不知这回我们要出游多久?”

“差不多后日就能回城了吧。”陈二娘看了看窗外,“不过我好担心呀,书院开学这么久了,皇后那么关心书院里的功课,院长为了让皇后放心,一定会当众考察学生们的功课的,就不知今晚院长会抽到谁。”

“阿玉和唯礼都不爱回答问题。”柳四娘推推郑霜银,“我要是院长,一定会选你出来给书院争光,说起比学问,同窗里可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那可不一定。”彭大娘慢条斯理地说,“别忘了还有杜娘子,杜娘子学问可是一顶一的好,还有武绮也不算差,最近这段时日,刘院长可送了好些武绮做的文章到宫里去了,还有别忘了上回在乐道山庄,皇后还夸过她献的‘探骊’二字气势飞远。”

郑霜银因为大哥无故退亲一事对武氏姐妹满怀愧意,闻言叹了口气:“你们别说她了,她整日郁郁寡欢的,听到这些话未必高兴,每回被院长叫起来答话,也不过是硬着头皮应对罢了。”

到了丽云宫,宫人们带学生们安排各自的寝宫。

这边刚安置好,宫人就传话说晚膳备好了。

众人都知道今晚绝不可能是一场简单的晚宴,这一去也不知是祸是福,出发时个个都有些惴惴不安。

到了今晚设宴的永嘉殿,那广阔的宫殿简直令人目眩。

殿前燃着熊熊烈火,阔大的殿堂分作男席和女席。好在用膳时帝后并未发问,众人好歹逃过一劫,战战兢兢用过膳后,便在宫人们的指令下,前往花园里观赏于阗等国伶人们的献艺。

这一回,男宾席与女宾席近了许多。

滕玉意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男宾席位,不一会蔺承佑和太子说笑着出现了,因为帝后不在,席上的氛围比方才轻松不少。

几位诰命夫人正与刘副院长闲聊,刘院长一边说一边回视席上的学生,口中低声道:“郑娘子、邓娘子、武二娘、杜娘子,都是学问不错的孩子——”

话音未落,忽听身后有人唉哟一声,原来有人不小心被酒泼撒了裙摆。

却是彭二娘,滕玉意顺着彭二娘方才注目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是淳安郡王来了。

彭大娘唯恐在御前失仪,吓得低声埋怨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彭二娘傻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我也不知道——”

彭大娘唯恐被人看穿妹妹的心思,忙低声对妹妹说:“趁诗会没开始,快下去换衣裳。”

彭二娘带着婢女离了席。

那边几位诰命夫人挨个询问学生的名字,很快就问到杜庭兰了:“我记得这孩子,她是杜裕知的女儿。”

刘副院长赞许地看着杜庭兰:“这孩子禀性和善,文章也做得很不错。”

夫人们似乎来了兴趣:“杜娘子今年多大了?。”

可就在这时候,彭二娘身边的婢女迎面撞到一个人,那人幞头长衫,俨然要入席的样子。

男席上的人笑说:“卢大才子来了。”

女孩们听说是今年夺魁的状元,不免好奇回眸,一众女孩中,唯有郑霜银和杜庭兰神色如霜。

“听说如今长安有好些小娘子心许卢大才子,你们瞧瞧,不说他这一手好文章,光是这相貌就够出众了。”

“卢大才子,刚才你离席那么久,该不是又有小娘子拦住你送你诗稿吧。”

卢兆安并不答话,只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忙着叉手还礼,不提防被彭二娘身边的婢女一撞,袖中便掉落一卷东西,那东西暴露在煌煌烛火下,正是一卷诗稿。

彭二娘明显愣了一下。

她这一愣,同窗们也好奇看向地上的诗稿。

有人讶道:“那不是我们书院统一发放的笺纸吗?”

打从入学第一日起,院长就不许学生们再用从家里带来的绿金笺、桃花笺,只许学生们统一用书院的纸和墨。

男席上那些好事之徒伸长脖子往前看去:“噫,这字好娟秀,落款是杜——”

众人一呆,因为底下的落款清清楚楚写着“杜庭兰”三个字。

太子看在眼里,抬眸看向对面的一个人。

书院的同窗们懵了一会,纷纷把诧异的目光转向杜庭兰。

卢兆安忙要把诗稿纳入怀中,有个人却抢先一步捡起了地上的诗稿:“世上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前日有人报官说丢了东西,今晚这贼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卢兆安一抬头,笑容不由僵住了。

蔺承佑一笑:“卢公子,跟我师公打个招呼吧。”

话音未落,便有宫人说:“圣人、皇后驾到。”

又道:“清虚子道长到。”

众人面色微变,正是圣人亲自扶着清虚子道长来了。

第106章

席间的人纷纷伏拜叩首。

太子出席迎接爷娘。

卢兆安俯伏在地上,早已是面如金纸。

圣人说“平身”,阔步扶清虚子到了上首,坐下后,温声问蔺承佑:“听说闹贼了,究竟出了何事?”

清虚子意味深长看了看卢兆安,蔺承佑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侄儿细细回禀。”

圣人和皇后笑着互望一眼:“难得今晚这般热闹,万想不到还有故事听。甚好,听完这故事,再听你们年轻人斗诗也不迟。”

蔺承佑便开了腔:“这故事还要从端午节说起。端午节这日,国子监的杜公到大理寺报案,声称自己的女儿杜娘子前晚在书院丢了东西,托大理寺详查此事。负责接案的正是我的上司——严万春严司直。”

说着,他对着席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严司直,烦请你说说当时的情形。”

有人应声站了起来,正是严司直。

今日这一趟,有不少年轻官员伴驾随行,严司直只是其中之一,混在人堆里,丝毫不打眼。

“正是如此。”严司直道,“昨日杜公报案说女儿在书院丢了两份诗稿,负责写案呈的恰是严某。”

蔺承佑接话道:“杜公报案时可说杜娘子丢的是哪两篇诗稿?”

严司直一丝不苟回答:“一篇是《诗经》里的《邶风.雄雉》,一篇是《咏蝉》。”

席上隐约骚动起来,因为大伙瞧得一清二楚,卢兆安怀里跌出来的那堆诗稿中,最上头的那首正是署有杜娘子名字的《咏蝉》。

蔺承佑为了让众人看得更明白些,故意让宫人把诗稿捧得高高的,等到大伙都看得差不多了,这才令人呈给帝后。

他笑道:“偷东西的贼很谨慎。不偷金银首饰,也不偷随身小物,因为她也知道,这种东西杜娘子日日都会使用,若是丢了,即刻会有所察觉。诗稿就不一样了,据杜公说,杜娘子每日都会誊写佛经和诗稿,写完后就顺手放在书案,一共写过多少篇她自己也未必记得,即便记得,也不会日日核对数目。等到杜娘子察觉少了诗稿,这边的局已经布置完毕,到那时候,杜娘子明知自己被暗算,也是百口莫辩了。”

“到了今晚,这贼觉得时机成熟了,便特意挑一个人多的,灯火通明的场合,装作不小心当众将诗稿扔出来,在场的人只要看见那两张诗稿,都会以为那是杜娘子送的,这样也就能顺理成章污蔑杜娘子与他有私了。”蔺承佑笑道,“卢大才子,我说得对不对?”

香象书院的学生们想通其中曲折,纷纷怒目瞪向卢兆安,此人好生歹毒,竟敢用这种龌龊法子暗算她们的同窗。

卢兆安先是讶然,随即失声道:“世子恐怕是误会了,卢某从不曾见过这两张诗稿。对了,刚才过来时,卢某曾经被人撞了一下,会不会就是那一阵被人暗算了。”

空气一默,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彭二娘和她身边的丫鬟。说来也巧,要不是彭二娘身边的丫鬟撞到卢兆安,那堆书稿也不会暴露于人前。

卢兆安似是很愤慨,白着脸跪于御前:“明君在上,卢某斗胆为自己辩驳一句。”

“咚咚咚”磕了几个头,两手伏地说:“卢某虽出身寒微,万幸赶上了仁君和盛世。圣人选材时历来‘博访英贤,不以卑而不用’,一朝应举,卢某侥幸成为天子门生。自从中了魁元,卢某深恐有负天恩,孜孜矻矻,不敢行差踏错,但不知何故,这一阵常有人在背后中伤卢某的品行,今晚这一出,更是陷卢某于卑劣之境,卢某敢说,此前从未见过这两张诗稿,此事另有蹊跷,还请圣人明察秋毫。”

他掷地有声,那些原本对他怒目而视的人,在听了这番话之后,不由都踟蹰起来,卢兆安文采冠绝长安,又是今年进士科第一名,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很有可能在接下来朝廷的制举中脱颖而出。

假如有人嫉妒卢兆安,又或者有人不想让朝廷选中这样的俊才,那么真有可能做出故意陷害他的举动,而那个撞到卢兆安的彭家婢女,就显得很可疑了。

彭二娘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气得脸都红了,手一抬,愤而指向卢兆安:“你胡说!这堆诗稿明明就是从你袖中掉出来的,休想诬赖别人。”

卢兆安言辞朗朗:“卢某不敢妄言,但刚才过来之前,卢某身上可没有多出来的这两张诗稿。”

彭二娘浑身的血直往脑子里冲,然而太年轻,当着帝后和臣工们的面,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彭大娘坐在席上,早已是又惊又怒,眼看妹妹转眼就被卢兆安拉得入了套,正要起身为妹妹辩解,席上有人先她一步起来说,:“皇后殿下明鉴,方才彭二娘本在席上,不知为何突然离席而去,想来其中有些缘故。”

正是书院四位女官之一的白女官。

彭大娘忙也朝皇后跪拜行礼:“启禀娘娘。臣女的小妹是因突然被人泼湿了裙角才不得不离席,事发前不知会遇到何人,被人撞到更是始料未及,这分明有人在祸水东移,如果臣女没记错,是有人碰到了妹妹的胳膊肘才致使她洒落酒水。”

那婢女早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闻言哆哆嗦嗦说:“婢子不是故意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席间:“奴婢想起来了,是……是有位娘子不小心撞了一下,婢子没能站稳,才会不小心撞到二娘的胳膊肘。”

婢女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漫无目用目光乱扫,扫到一个人身上时,目光陡然一凝。

“是她。”婢女惊愕地吞了口唾沫,“奴婢想起来了,是武二娘碰到了婢子。”

武绮比婢女的表情更震惊,骇然张了张嘴:“我?”

婢女紧张地点点头:“奴婢没记错,就是你武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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