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上原勇作狠狠砸碎了一个茶杯。似乎还不解气,顺手又砸了俩,弄得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总长的办公室的地板上都是瓷器渣子。参谋总长田中国重大将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老大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参加完今天的内阁会议,上原勇作的陆军大臣就没有了,也不回陆军省的办公室去收拾东西,而是和田中国重一起来了参谋本部,一进总长办公室就暴跳如雷脾气。
倒不是因为丢了陆军大臣的差事,而是因为田中义一对宫中的不敬态度!也不想想,宫中为什么要违反体制冒险下手去刺杀常瑞青?还不是因为看不惯田中内阁的对华软弱政策?对于田中的这个政策,陆军上下又有几个人看得惯?之前因为日苏矛盾拉拢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皇太子殿下的莫斯科之行已经化解了日苏争议,苏联已经完全承认了日本对远东州的主权了。田中义一却无视这个成果,一味坚持他的联支南下国策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了。陆军在远东州遭遇的挫折还不就是因为他的国策和消极的对支作战政策所致?现在朝鲜军好不容易突破了鸭绿江,正是大举北上辽沈,锁定战争胜局的良机,田中义一却只想着求和,只想着见好就收获得什么体面的和平!他也不想想,支那陆军在这次战争中的表现说明了什么?说明支那的国力和军力都是飞速进步!这次如果打不赢支那,那就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日本帝国就要永远失去大陆了!
他狂怒地拍着桌子,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日本帝国不能再让田中义一这个糊涂虫领导下去了。他咆哮着对田中国重说:“田中君,你还是参谋总长,可以帷幄上奏!现在的局面只有请宫中出来干预了,应该请天皇陛下直领海陆军!日本帝国只有在陛下的领导下,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场战争,才有可能获胜!只有真正获胜了,才有帝国需要的和平!”
田中国重苦苦皱着眉毛,低声提醒上原:“上原君,当今天皇并不是裕仁殿下!今天的会议上,您难道没有听到田中相对殿下的微词吗?”
“他想干什么?”上原勇作怔了下,瞪了眼田中国重。“他难道还想干涉天皇大位的继承人选吗?这还有一点人臣之道吗?”
“上原君,田中相的背后有长州派阀……就算是咱们萨摩的海军高层也是支持他的。而且,而且……裕仁殿下的行事也的确不够缜密,陛下的脑子可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上原勇作冷静了一点儿,裕仁的所作所为固然是一心为了大日本帝国。但是的确违反了相当多的体制,如果他已经是天皇还好办一些,就算最后吃了败仗也能由下面的大臣出来承担责任。天皇陛下的威望总是要维护的!可是现在他还不是天皇,田中义一如果趁着大正天皇脑子清楚的时候,将裕仁的行为报告上去……这个皇太子可不是不能换人的!
怪不得裕仁殿下会不顾一切都要打下去了……这一仗不仅关系到大日本帝国的未来,还干系着裕仁殿下的皇位继承权啊!
想到这里,上原勇作长长叹了口气,对田中国重说:“田中君,这一回裕仁殿下是为了国家才承担这份责任的,如果有什么万一,军部一定要坚决站在殿下一边!”
“那是自然的!”田中国重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过心里面却暗自叫苦,这个宫廷斗争的事情,可比对外战争扎手多了,稍有不慎站错了队,就是国贼朝敌,连子孙后代都没有办法抬起头做人了。
……
一辆挂着日本皇室御用的菊花标识的轿车此时悄悄驶进了位于东京浅草的田中义一的官邸。田中相和外务大臣北一辉并排站在门口,将车上下来的那人迎进了官邸最深处的一间僻静的和室里面。田中的秘书守在外面,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屋子里面只有田中义一、北一辉,还有那名明显和日本皇室有着某种关联的老者。
“牧野君,陛下的身体可好些了?能否亲自主持御前五相会议?”
说话的是田中义一,而他说话所指的对象就是那名老者,现任的宫内大臣牧野伸显伯爵。牧野是萨摩派早期的领袖人物大久保利通的儿子(还是麻生太郎的外曾祖父),11岁的时候就官派留学美国,大学没有念完就进外务省当官,之后的仕途当然也是一帆风顺的,大臣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当过相。
牧野伸显迟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开口说:“相阁下,陛下的身体需要调养,不过于操劳政务……现在由皇太子殿下摄行大政,御前五相会议理应由皇太子殿下或下官代为出席。”
他话一出口,田中义一就长叹了一声:“殿下年幼,不知道时局艰难,帝国是在打一场无准备之战啊!”
外务大臣北一辉也说:“伯爵阁下,国际上面对于帝国联合赤俄同支那开战也颇多微词,德国和意大利已经站在支那一边向帝国宣战,法国虽然没有宣战,但是却采取了支持支那的政策,不仅通过法属印度支那帮助中国进行对外贸易,还让法国在太平洋、印度洋上的岛屿为支那破交舰提供补给。就连帝国的传统盟友英国都借口支援苏联远东叛乱的名义将军用物资输入中国。”
牧野伸显默默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算是英美派的政治家,当然知道西方国家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光是一个日苏联盟就足以让这些国家疏远日本了,何况还有之前疯狂的刺杀行动呢?田中义一也是苦笑:“牧野君,我也知道裕仁殿下这么做是一心为了国家,之前的对支和睦政策也的确存在问题。但是我们还是要承认现实的,现在的战局已经证明支那陆军的战斗力,皇军取胜的机会微乎其微,现在是时候考虑体面结束战争了。至于这场战争的责任,当然应该由内阁来承担,等到战争结束,内阁就会总辞职的。”
“田中君,”牧野伸显蹙着眉毛说。“战争或许可以体面结束,可是帝国同支那**者的仇恨呢?金刚号事件已经让常瑞青变成了帝国最危险的敌人!”
田中义一微微一笑说:“请转告陛下,微臣已经准备了对付常瑞青的办法,不过不是通过战争。”
“我明白了。”牧野伸显站了起来,鞠躬行礼,就要离开。田中义一和北一辉也笑着站了起来,殷勤的将他送出了大门。看着牧野的汽车离开,田中义一皱着眉毛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北一辉这时候提问说:“阁下,牧野会不会把今天的会面向裕仁殿下报告?”
“也许吧,那又怎么样?”田中笑了笑说。“责任已经由内阁来承担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北一辉默然点头,又问:“阁下,您刚才说有办法对付常瑞青?”
“已经安排下去了。”田中说。“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天照大神是不是保佑了。”他顿了顿,又说:“北君,外交上面的努力一定要加紧,趁着现在场面不算难看,感觉结束这场战争吧!拜托了!”
……
枪声如炒豆一般噼里啪啦地乱响。仿造法国哈乞开斯机关枪的大正三年式机关枪带着喘气的射声音,和中国军队装备的6.5的马克西姆机关枪嗒嗒嗒的吼叫声交织在了一起。时不时还有炮弹和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响起。在鸭绿江以北的凤凰山一带,在7月11日白天到来之后,日军的先头部队和侦察巡逻部队就同华军的殿后部队生了激烈的遭遇战。双方的作战都相当坚决,特别是刚刚在鸭绿江边败退的华军,似乎经过一夜整顿就完全恢复的战力,预备依托凤凰山坚持抵抗日军的进攻了。
鸭绿江北,安东县城的日本朝鲜军前敌指挥部。白川义则中将刚刚抵达这里,就立即得到了第13、第14师团的先头部队转来的大量战场情报。华军在凤凰山一带的拼命抵抗,但是数量并没有明显增加,查明的部队番号仍然是华军第26师。结论似乎只有一个。华军的目的是迟滞日军的行动,为他们的增援部队抵达争取时间!天明的时候,大本营的命令也到了朝鲜军司令部,命令要求朝鲜军尽可能地以现有兵力逼近辽阳、沈阳。
朝鲜军参谋长畑俊六少将一下跨进了指挥部里面。白川义则正和第13师团师团长井上几太郎中将头碰头的在一起看地图。周围的参谋人员进进出出,电话铃响个不停。看见畑俊六满身尘土地走了进来,白川义则抬头看着他就问:“畑君,前面怎么样?华军有没有在凤凰山构筑坚固工事?”
畑俊六似乎刚从一线回来,接过一个参谋递过来的凉白开喝了一大口,才脸色轻松地回答:“没有,没有构筑工事,只是依托山区进行抵抗。不过支那军使用了重炮轰击,给皇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有重炮?”听到重炮,井上几太郎的眉头就拧了起来。“是什么口径的?大概有多少门?”
“有105和155的重炮,数量大概三四十门的样子吧?”
“华军第9军的重炮团应该撤到凤城县了。”畑俊六说。“凤城、安东两个县里有我们的情报人员吗?他们有什么消息送过来?”
“目前还没有联系上他们。”畑俊六说。“关东军和满铁撤出以后,满洲的情报就由陆军情报局接手了,具体负责的是川岛浪速。现在他正从汉城往这里赶,大概下午才能到。到时候阁下可以当面问他。”
“原来是这个只知道把希望寄托在满人身上的家伙!”白川义则挥了挥手,打断道:“本官才没有功夫听他废话呢,随便派个参谋去应付一下就行了。”
畑俊六嗨了一声,就走到地图边上,指着地图上的凤凰山、新开岭说:“这一带都是山区,地形复杂,而且凤城又有铁路通往辽阳、沈阳,连着中东铁路和京沈铁路,华军可以迅速调集兵力进行防御。下官的意见是,第13、第14师团应该迅速挺进,一定要抢在华军援兵到达前占领凤城,控制凤凰山、新开岭,准备在这一带打一场防御战,在将华军反击部队消耗到一定程度后,再考虑进攻辽阳、沈阳。司令官,您看这样行不行?要不要汇报一下大本营?”
白川义则摔下了手中的红蓝铅笔,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在和东京的大本营联系,希望可以争取到本土的最后三个师团加入朝鲜军。但是始终没有得到答复,倒是收到了陆军大臣上原勇作下台的消息,这个时候东京居然还在进行权力斗争!这让他心里面感到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或许朝鲜军会成为这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吧?他指着畑俊六说:“畑君,就按照你的意见制定预案,制定好了之后就立即上报大本营。再告诉他们,如果得不到增援,靠朝鲜军的力量是无论如何打不到沈阳去的。”
就在此时,一个朝鲜军的高级参谋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畑俊六。“参谋长阁下,大本营刚刚来的急电,是绝密等级的。”
“绝密?”畑俊六抬头和白川义则对望了一眼,忙接过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就是一张黄色的抄报纸。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畑俊六一看,眉毛就拧了起来。
“怎么啦?”白川义则问。
“大本营决定实行上海作战了!第三军和联合舰队主力将在三天内出动,西渡大海,在支那的杭州湾登陆!我们朝鲜军得不到增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