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祝凌之盯着留月,虚弱地问出一句。
“小少爷,你这一身湿衣服得换下,我叫阿竹扶你到里间去换上身干净衣服,可好?”虽然有些不知名的气恼,但留月对祝凌之说话时却还是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哄小孩子似的宠意。
祝凌之眨了眼,似乎在反应她说的话,片刻后,才轻轻地松开了手。
留月快步走开,很快便喊了阿竹过来,两人一起扶着祝凌之到了里间。祝凌之又闹起了别扭,不让阿竹帮他换,非要自己动手。
“小少爷,你都病成这样了,能行吗?”留月看了眼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阿竹,心道病人不好伺候,病了的小少爷尤其不好伺候。
“我可以,你让他出去……”祝凌之坚持道。
留月无奈,只得喊了阿竹一起出去。她让阿竹继续去煎药,自己在门口等着。
“小少爷,你好了就喊我啊,我扶您回去躺着。”
半是调侃地往里边喊了句,留月便站在门口不动了。她瞟一眼紧闭的房门,隐约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还有祝凌之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这个祝凌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午送陆峻回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烧成了这样回来,病得也太快了。
屋子外面,雨仍在断断续续的下,凉薄的湿意透过门窗笼进来,留月不自觉搓了搓手臂。
他该不会一个下午都在外面淋雨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再难以从脑中驱赶走。
这太不合理了,正常人谁会没事淋一下午雨,好玩吗?奔着生病去吗?
留月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脑海。
“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留月吓了一跳,当即要推门冲进去。好在头脑清醒,赶在门边之前住了脚。万一祝凌之衣服没穿好,万一不小心被人看见,又不小心地被传了出去,那夏愿的名声只怕半点都不剩了。
“你……衣服穿好了吗?我可以进去吗?”
留月等了片刻,才听到传来的低低的一声“进来”。
看见里边的情形,留月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祝凌之好端端地在椅子前站着,只是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的摆件掉到了地上。
留月继续扶祝凌之到榻上躺着,短短的十几步路里,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矮几离祝凌之所在的地方还有些距离,怎么会被拂到了地上。
她很快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太多。
阿竹将煎好的药端来,留月本来想帮病号端着,祝凌之却像是闻着味,恰好睁开了眼,抢先伸手来接。
我看你能逞强到几时。留月便也不跟他客气,冷眼看他颤巍巍地把药接过去。可当碗里的药汁因为主人的无力,再次抖落出来时,留月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将碗抢了过来。
祝凌之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留月才不管他想什么,十分不客气地舀了药往他嘴里送。虽然动作看着不太客气,送到嘴边的力度却是轻柔的。
“你说你,不过半天不见,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留月边喂药,边不解气地小声嘀咕着。
“不过淋了一下午雨而已。”
这死孩子还真淋了一下午雨,留月没好气:“我说小少爷,什么重大事情要劳您在雨里淋一下午?”
“没什么事,我自己乐意。”
“我就是故意的。”
“那您还真是少爷脾气。”拿碗的手一时不稳,一滴药汁溅了出来,在手背上投下一块褐色的痕迹。留月很快稳住了,若无其事般又是一舀药送进祝凌之嘴里,故意像往常一般调侃着。
事实上,此时留月的心里早已掀起惊天骇浪,震得她几乎心神不宁。
祝凌之说话时可谓是毫无忌惮,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挑衅意味,留月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那份几乎是刻意为之的挑衅。
如他所说,他就是故意的。
淋一下午雨是故意的,将为什么淋雨的原因说出来是故意的……他的一系列举动言行都是故意的。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留月心中惊疑不定,索性还和以前一样,以不变应万变。
他总不可能是故意淋雨,好生了病让自己心疼吧?
留月回忆着自己在狗血影视剧里学到的词,这种行为好像是叫绿茶?她定神看了看貌似乖乖吃药祝凌之,怎么看也没法将他和那个词联系起来。
她这边装着波澜不惊,祝凌之却偏偏和她对着干似的,低低地笑了起来。
祝凌之偏头避开又一勺药,像是猜透了留月此刻心中所想,顾自说了起来:“我就是见不得你对别人嘘寒问暖情意满怀,所以特地去淋了一下午雨。”
因为生病的缘故,祝凌之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低语地飘进留月耳中,令她无端端的从心底生出寒意。
“果然不负我所望,我发了烧,换来了你的照顾。”
“为什么?”留月默然片刻,终于艰涩地问了出来,“就因为我上午替陆峻看了病?还是因为提到了陆泽?”
“都有。”祝凌之回答得坦然。
留月几乎无言以对,深吸了口气才接着继续问。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继续装傻充愣。
“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吃醋?”
“当然……是的。”祝凌之回答完了不算,还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留月看。
留月被他盯得几乎有些招架不住。但对面的只是个小孩,留月绝不可能让自己怂。
她眼睛一瞪,盯了回去,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盯了片刻,终究是留月先开了口:“小少爷,我说你喜欢我就喜欢吧,何苦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喜欢一个人,绝不可能是作践自己身体的理由。”
祝凌之的眼神微暗了暗,留月不知道他是否听懂,继续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请你先做到一点,认清自己内心的声音,认清你对我究竟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小时候的依赖作祟,进而成了如今的偏执和占有欲。”
在祝凌之愕然的眼神中,留月又道:“因为从你的这番举动里,我感受不到你喜欢我的动机,只感觉是你的少爷脾气在作怪。”
即使认定祝凌之对她至少应该是喜欢的,但留月还是得这样说,希望能让他冷静一些——祝凌之现在的状态在她看来,着实有些不太对劲。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番话。在听现实世界的祝凌之讲那番话的时候,留月怎么也想不到会有把他的话还给另一个祝凌之的时候。
祝凌之看起来有些不服,嘴巴张开想要说什么,留月眼疾手快,将最后一勺药送进他嘴里。
“你呢,吃完药就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了,脑袋清醒后再好好想一想。别着急,我一直等着你,你有的是时间。”
祝凌之挣扎着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抵不过发烧和药物的双重作用,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的房间里。他一时有些恍惚,竟莫名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的感觉。
祝母担忧地进门,见他醒来,忙上前探了探他额头,见烧已经退了,这才放下心来。
祝凌之一问,才知道自己下午淋了雨发了场高烧,还是夏大夫亲自叫了车又一路随行将他送回来的。
祝凌之不觉眉头蹙起,他记得上午送了陆峻回家,怎么下午发生的事竟都不记得了。不过发了场烧而已,后遗症怎么竟会这么大?
第二天,陆峻亲自上医馆道谢。留月客气地回复了几句,眼睛不自觉地往柜台边站着的祝凌之瞟去,却见他只给了个侧影,认真地向阿竹讨教着秤上的药材。
留月看了又看,发现他真的一点注意力都没分给自己,难免有些费解。
这还是昨天那个占有欲到可怕的死孩子吗?
陆峻这趟上门除了道谢,还有一事相请,他想请夏愿到陆家给陆夫人看诊。
自陆泽去世后,陆夫人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病体缠身将近一个月,也请其他大夫看过,药更是没断过,却收效甚微。
在荃城,论医术还得是夏家为首。因此,尽管两家关系如今关系尴尬,陆峻还是硬着头皮上门来请。
果然,一听说他的请求,留月就沉吟着不说话了。
陆峻只道她仍对陆夫人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开口致歉:“小愿姐,我娘她只是一时悲愤太过,现在她已经开始慢慢想通了,你可否再给她点时间。假以时日,等她彻底想通了,我让她向你道歉。”
留月无奈地一笑:“你的意思我明白,只不过陆夫人现在恐怕还不想见到我,说一定一见我病情反而加重了。”
陆峻还要再劝,却有人先他一步出了声。那人轻哼了声,紧接着口里道出句“总算还有些自知之明”,正是不知何时看了过来的祝凌之。
祝凌之话中极尽讥讽之意,和那天在陆泽葬礼上如出一辙。
陆峻对他无端端出来挑事的行为不解又气恼,小心地看向留月,却见她并不在意似的:“这样吧,我跟我爹说说,让他去帮陆夫人看看。你呢,也回去和陆夫人通个气,没问题了我爹再上门去,免得陆夫人心中闹不痛快。”
陆峻求之不得,欣喜不已:“这样再好不过,等说好了我来接伯父上门。”
陆峻高高兴兴地走了,祝凌之冷眼看着,又是一声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