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长睫,唇角仍维持着上翘的弧度,南宫萧谨淡淡地说:“不敢。”
“二少,你错怪老爷了,他……”郭碧侠忍不住替老爷子辩解,在众多子女,孙子辈中,老爷子最骄傲,最操心的就是二少。
偏偏他……
“碧侠,送他去。”老爷子开口阻止郭碧侠继续说下去,对人好,不必成天表功。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是。”身为老爷子的贴身管家,照顾了他半辈子,郭碧侠自然懂得他的用意。
“二少,我们走吧。”郭碧侠上前推着南宫萧谨出去,坐电梯到了二楼,拐进左边一间房。
郭碧侠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就推着南宫萧谨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没有开窗,也没有开灯。
郭碧侠手放在门口的开头上,刚要按下,里面传一道沙哑的声音:“不要开灯。”
“二先生,你怎么了?”郭碧侠用目光对南宫萧谨说,请他稍等一下,她先去看看。
南宫萧谨不置可否,没有给予反应。
南宫雷鸣的声音很不正常,郭碧侠也顾不得许多了,匆匆进到主卧室去看。
房间一片漆黑,她刚从外面进来,还不习惯,闭上眼睛,等适应了黑暗才睁开眼。
只见南宫雷鸣没在床上,而是蜷缩着双腿,坐在窗沿上,背对着她。
郭碧侠眉头微蹙:“二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灯光太晃眼了,不想开灯。”南宫雷鸣语气温和。
“那就拉开窗帘
吧,今晚有月光。”郭碧侠同样放柔了声线,自从得知南宫雷鸣颅内有肿瘤后,她对他更加小心翼翼。
哎,她和他年纪相仿,比他大几岁。
撇开主仆关系,她大胆拿他当弟弟看。
只是,这个弟弟太叛逆了,让老爷子操碎了心。
如今他病重,不久于世,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真正给他温暖的贴心人陪伴,想想也是可怜。
“不要。”南宫雷鸣像孩子一般惊恐大喝。
郭碧侠慢慢靠近他,轻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失去记忆的这二十几年里,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南宫雷鸣抓着自己的头发,十分痛苦,他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二先生,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郭碧侠蹲在他身边,微微仰头问。
南宫雷鸣手仍抓着头发,声音因痛苦而哽咽:“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吗?”
郭碧侠幽幽叹气,他之前做的事害老爷子伤心了十几年,更害二少在怨恨中长大。
照理说,他现在的痛苦都是罪有应得。
可看到他这么痛苦,她却有些心软。
“我把二少带来了,你们好好谈谈吧。”解玲还须系玲人,希望在他生命终结前,能解开二少心中的结。
他欠二少的太多太多了,不要再把遗憾留到下辈子了。
“不,我不见他……”南宫雷鸣抓住郭碧侠的手,不让她去叫南宫雷鸣。
“为
什么?”郭碧侠蹙眉。
想到南宫萧谨看自己的眼神,南宫雷鸣就心底一抽。
他恨他,很恨很恨。
而他虽失忆了,却对他有本能的愧疚。
他不敢面对他,他目光里的鄙夷和怨恨令他万箭穿心。
“他不会原谅我的,永远都不会。”南宫雷鸣垂下头,头顶的头发都已经白了。
郭碧侠幽幽叹道:“二少吃了很多苦,这些是你无法想象,也是你缺失的。不是我替他说话,就算他现在怨你怪你,也情有可原。你并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他都说了,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世上真有那么可恨的人吗?那个人真的是我吗?”南宫雷鸣痛苦万分,失忆的恐惧,身体的病痛,还有这些扎心的话都是一道道魔咒紧紧箍着他,他头痛欲裂,脑子却仍是一片空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郭碧侠心里亦是五味杂陈,却不知该说什么。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买单的,没有一个人可以一生无忧,逍遥到底。
就算有,也要用下辈子来偿还。
“二先生,你好好跟二少谈一谈。他受过重伤,不管是心灵,还是身体上。就算他有些过激的言行,你也不该跟他计较。”郭碧侠劝着。
南宫雷鸣猛摇头:“我不敢……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敢奢求他的原谅。”
“唉……”见他如此痛苦和自责,郭碧侠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在此时
,一阵开门声传来,郭碧侠心一紧,快追出去,只见南宫萧谨已经自己操控着轮椅到了外面。
她立刻追上去:“二少,你等一下。”
南宫萧谨紧绷着俊脸,一言不发,轮椅滑行的速度更快了些。
郭碧侠心里一惊,细回想了一下与南宫雷鸣的对话,他们没说什么令他生气的话啊。他怎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加快脚步,郭碧侠追了一段路,才在南宫萧谨等电梯的空档追上了他:“二少,你怎么了?”
“我没心情听他惺惺作态,忏悔己过。”南宫萧谨冷讥。
郭碧侠手放在轮椅扶手上,紧紧抓着,不让他离开。
声音凝重地说:“这次你真的误会二先生,自从你上次跟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他很迷茫,也很自责。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又本能相信你说的话。他日夜难以入眠,加重了病情。”
“这么说,是我害了他?”南宫萧谨冷笑。
“二少!”郭碧侠加重了语气,他这个样子,连她听了都十分难受,何况是他的亲生父亲。
挑了挑眉,南宫萧谨不屑地问:“这次骗我回来就是为了道德绑架我的?”
“不,我们没有那个意思……”郭碧侠没有看过这样浑身戾气,浑身是刺的南宫萧谨,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我跟他讲往事?这就是想制造我和他相处的机会吗?让我看到他的惨状,希望我会心软
原谅他?”南宫萧谨直接说出他们的目的。
郭碧侠垂下了眼睫,是的,这是老爷子的用意。
可他不单单是为了儿子,更是为了孙子。
恨一个人太苦太累了,他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几年了。老爷子不忍心,他后半辈子还在背负着这样的重担度过。
趁二先生还活着,他想解开他们心结。
将来就算到了黄泉,碰了面,也能平静地说说话。
活着亦不用背负着沉重的仇恨,恨一个人太累了。
“二少,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理解老爷子的用心良苦。比起二先生,他更希望你能解开你的心结,让你得到救赎。”郭碧侠用了一个很严重的词。
南宫萧谨喃喃重复着:“救赎?”
“呵……我不需要,没有他,我照样过得很好。”南宫萧谨口气强硬,不看到他,他的心情就会平静很多。
老爷子真是老了,心软了,跟老太太一样爱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二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请你冷静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二先生真的过世了,你会有遗憾吗?”南宫萧谨的态度在意料之中,郭碧侠还是觉得很棘手。
他个性很强,油盐不进。
单看这一方面,他们父子俩真的超级像。
都很有主见和判断,都不听别人的劝。
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刚毅,也一样的感情丰富,容易受伤。
“不会。”南宫萧谨丢下这一句,电梯门开了,他不再顾及郭碧侠的阻止,操
控着轮椅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