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不理会古雅的焦急,她动作更加慢条斯理:“求人就该有一个求人的样子。”
“你……”古雅气得浑身发抖,她一向都自诩修养极佳。尤其,在面对她时,她心底总有几分愧意。
“红家主,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红缨冷冷截断简灵溪的话:“她是古雅,不是我的父亲。生我的是母亲,养我的是古家。现在母亲和家主都走了,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谁都左右不了。”
古雅一怔,作为一个父亲,她确实不负责任。但她也并非故意,第一,她不知道她的存在。第二,她被困法阵里,身不由己。
红缨此话一出,等于不承认古雅这个父亲。
简灵溪看了古雅一眼,见她怔忡,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何事而影响到任何人,不止是古雅。
这样的亲情两难,最是令人煎熬。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简灵溪想拉古雅走。
红缨已经不管不顾了,她不想让古雅为难。
简灵溪还没说出口,古雅先说:“她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这样吧,给她解药,我给你当人质。”
听古雅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简灵溪都震惊了。
她越是这么说越会激起红缨的逆反心理,哎,她这不是在帮她,是好心办坏事。
红缨笑了,笑容却未达眼底:“我想问一下,简灵溪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要这样维护她?”
“她是我重见天日后第一个朋友。”古雅心里在呐喊:“我这是帮你啊。”
“朋友?”红缨继续笑:“你对朋友可真好呢。”
“只可惜啊,你现在都不是,我要你有何用?”红缨此话冷酷无情,如同尖针狠狠刺入古雅心脏。
她不禁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那你到底想怎样?”
“我的意思一直很明白,请你们马上离开,不要打扰我休息。”红缨直接下逐客令。
简灵溪直接问:“红家主,那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你不需要知道,只要按时将古月红带来,不要再节外生枝就好。”红缨背过身去,一副不想再见到她们的样子。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们各有立场,各有坚持。
古雅惨白着脸,看了红缨一眼,一反常态主动拉简灵溪离开:“她欠你的,我还。”
红缨背脊一颤,快速转身:“你怎么还?”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古雅拉着简灵溪大步走到门口,红缨大喊:“你不能用你的血……”
“你怎么知道?”古雅缓慢转身,一顿一顿如同上了发条的傀儡。
红缨一反常态,抓着古雅的手:“你的血是不可再生的,还会蒸发。你半滴都不可以浪费。”
古雅紧紧盯着她的侧脸,唇角颤了颤:“你把解药给我吧,好不好?”
她软了态度和语调,事关人命。她可以跟她置气,但不能拿简灵溪的命开玩笑。
红缨刚刚沸腾的心瞬间变凉,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别人。
她真是太傻了,到了现在还在乎她。
红缨眼神变了又变,突然手一扬,藏在袖中的粉沫撒向古雅。
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古雅来不及逃开,也不想逃开。
简灵溪惊问:“你对古雅做了什么?”
红缨唇角泛起冷笑:“你们倒是感情很深呐,我都要以为你们才有血缘关系了呢。”
“我没有别的意思,任何我熟悉的,认识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我都会很担心。”不想再引起红缨的反感,简灵溪解释。
她们这样互相维护,还如此狡辩,真当她是傻子吗?
不过,无所谓了。
她从生下来就是一个人,直到五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她的母亲。为了能混进古家,她弄残了自己的脸,成了古家最下等的仆人。
她说出了她身上所有的特征,还有她特意给她纹的图案。红宁说,她是她的亲人,是来帮助她,保护她的。只要她听她的话,她一定能成为古家权利中心的女人。
可后来发生的种种,令她极度失望。
红宁一直教她讨好家主,成为家主身边的心腹。她告诉她,古家的人都很自私残忍,她们只服从于权势。唯有她爬上权利的巅峰,才没有人敢欺负她。
她当时还很小,这些话她并不理解。她只希望这个丑婆婆越来越奇怪了,对她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但奇怪的很,明明她只会训斥自己,可几天不见她,她会很想念。对她的吩咐,她一直放在心上,也会不知不觉间去做。
直到她十八岁生日当天,丑婆婆给她做了长寿面。
那是第一次有人专门给她过生日,她真的很开心。哪怕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家主将拣到她的日子当成她的生日。
家主说,活下来就是重生。
当丑婆婆告诉她,她就是她的亲娘时,她一度以为她在开玩笑。
曾经,她也说过,但她不信,她就没有再提起。可这一次,她做足了准备,甚至连她身上隐密处的胎记都知道。怕她不信,还出示了两人的DNA证明。
有那么一刻,她恍惚了,她质问她,为什么要丢下她。
红宁没有隐瞒,直接说出了目的。
她觉得好荒唐,古雅已经被封印进法阵里,早就死了,她居然牺牲她一生的幸福,要她去找他的白骨找出来。
当时,她害怕极了,她只觉得红宁疯了。
到底爱情是什么,竟将一个逼得疯狂至此?
她心里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却不愿意承认。
她跑了,红宁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是他的骨肉就应该把他的白骨接出来,好好安葬,尽一份孝心。”
这句话随风钻入她耳里,占据着她的心头,一遍遍回响。
她故意不见丑婆婆,她也没来打扰她。只托人给她送来了她亲手做的衣服和鞋子,还有她最喜欢吃的绿豆糕。
一个孤儿最渴望的就是亲情,哪怕她恨红宁的自私,但只要她给予她一点点关爱,她就会很感动。
就这样过了三年,红宁病重。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惨状,忍不住去看她。
红宁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取出她藏了很久的绿豆,拖着残躯又给她做了一次绿豆糕。她向她忏悔,说以前对不起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知她不怀好意,明知她的忏悔不是真的,可能是为了利用她的权宜之计。可她就是莫名心软,似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
没过多久,红宁就病死了。她死状无比凄惨,她在古家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攒了很多钱,但她一分没花,全留给她了。
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能做到这一切,她知道有多难。她将她送入古家,不仅仅是想要她取出古雅的白骨,更重要的是保全她。
在那个乱世,一个女人未婚生子,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她若是将她带到身边,她们母女俩都得饿死。
红宁死后,她找到了她的一本日记,上面记录的全是对她的思念和愧疚。每一行都充满感情,看得她很感动。
于是,她在红宁坟前发誓,一定会完成她的遗愿,不让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这个承诺成了一种信念,支撑着她一天天走到现在。
如今回想起来,红宁只是一个诱因。她能走到现在全因为,她在古月馨身边久了,见惯了权利的巅峰。
一朝天子一朝臣,古月馨如果死了,新家主上任,她必然会被换下。
唯有她自己登上权利的高峰,才不用惧怕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