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出身官宦,她很清楚寿宁侯是什么身份,也很清楚杀寿宁侯是怎样的罪名。
可她顾不了许多了,此刻脑子里全是报仇的想法,相公若救不出来,她自陪相公共赴黄泉,至于罪名……
罪名对一个死人来说,重要吗?
寿宁侯府的十几名家仆已躺满了一地,杜嫣出手毫不留情,腾挪闪晃之间,家仆们不是断手便是断脚,全部废了。
寿宁侯趴在地上,想跑都跑不了,两天里遭遇如此多的不幸,寿宁侯已快崩溃了,他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悲催的侯爷,昨日那个姓秦的锦衣卫千户打他,今日文华殿里李梦阳打他,这些倒也罢了,他知道自己干过什么事,知道为什么挨打,可是此刻……
寿宁侯哭得很伤心,他是真不知道这顿打到底为何而挨,这个蒙面的女子是谁呀?
杜嫣眼中泛出罕见的杀机,举掌缓缓向他走近,身躯却微微颤抖。
她毕竟是官宦小姐出身,平日里打这个打那个表现得无比剽悍,可她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更没杀过人。
杀人是什么滋味?可怕吗?恶心吗?
杜嫣不敢想这些问题,她的脚步微微颤,却坚定地一步一步走近寿宁侯。
杀了寿宁侯,再转身闯进京卫衙门的大牢,与相公同生共死。这便是她所有的想法。
一个女人,能付出的只有这么多了。
看着蒙面女子越走越近。寿宁侯终于看到她眼里泛着寒意的杀机,他惊恐地大叫几声,可周围躺满一地的家仆都在地上翻滚哀嚎,全部被废了手脚,根本没人能救他。
他直起身子,带着哭腔朝不远处的京卫衙门喊了两声救命,门口神情惊惧的值守军士犹豫了一下。便匆匆跑进了门内,看来是搬救兵去了,他们亲眼见到了蒙面女子超凡高绝的身手。京卫衙门跟寿宁侯不沾亲不带故,门口几名军士没义务也没勇气为侯爷献身。
寿宁侯愈绝望,等他们搬来救兵。黄花菜都凉了。
“慢着,慢着!我们有何仇恨,你把话说清楚,让我死个明白!”寿宁侯惊恐地看着步步逼近的杜嫣,嘶声叫道。
杜嫣默然不语,眼中露出深深的憎恶与仇恨,她甚至连话都不愿说,仿佛对这种人说一个字便污了她的嘴似的。
杜嫣已走到寿宁侯的面前,右掌一翻,凌厉的手掌仿若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狠狠朝寿宁侯的天灵盖击去,她已不再紧张,藏在黑布里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甜美的笑容。
她这短短的一生,抗过一次婚,做过一两件疯狂却不负青春的事。杀了一个侯爷,嫁了一个值得为他去死的男人。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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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宫门的秦堪被丁顺等一干老部下围住,看着满脸担忧的手下们,秦堪感到心中一暖,笑着温言宽慰,为他们压惊。
丁顺众人见秦堪完好无恙的出宫。纷纷长松了口气,原以为秦堪下狱,又被宣入宫中,皇上会杀他以平息事件,没想到秦千户竟然活着出来了,当今天子果然不是昏君,他终归是明察秋毫的。
秦堪此刻心情极好,危难已过去,一切如旧,现在他最想见的,便是妻子和两个小萝莉,他想狠狠地把杜嫣抱入怀中,然后凑在她耳边好好跟她说说这两天的遭遇,以及一幕幕炎凉人生场景,再教她一两前世的流行歌,二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哼着前世熟悉的曲调,人生一场,长乐未央。
暗中嘱咐丁顺派人去京外农户家中把杜嫣和怜月怜星接来,心情极好的秦千户大手一挥,京师福满楼摆宴,千户大人请客!
众人愈欢喜,一大群人簇拥着秦堪闹哄哄地朝福满楼走去。
…………
…………
众人经过通政使司时,忽听前方有百姓大呼:“京卫衙门前有人当街杀人,快去瞧呀!”
周围许多百姓一听有热闹可瞧,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朝京卫衙门奔去。
秦堪楞了一下,接着满脸凝重道:“京师乃天子皇都,竟敢当街杀人,简直无法无天了,走,瞧瞧去。”
丁顺满不在意道:“大人,这事儿咱们锦衣卫管不着,寻常杀人案子归顺天府管,与咱们锦衣卫无关,咱们何必自找麻烦?”
秦堪瞪了他一眼,道:“胡说!人命关天这四个字你懂不懂?有点素质好不好?”
丁顺嘿嘿讪笑两声,既然秦千户说要管,他自然不反对。
于是众人加快了脚步,赶往京卫衙门。
京卫衙门并不远,出了承天门后是一条笔直的大街,街边诸多衙门司局,它们都在同一条街上。
走了大概不到一里,前方远远围着一大群人,丁顺脾气暴,挥舞着刀鞘不耐烦地拍开看热闹的百姓,大喝道:“闪开,都闪开!锦衣卫内城秦千户办案,都别挡道,否则拿入诏狱!”
锦衣卫的名头委实响亮,看热闹的百姓听到后神情畏惧地往后缩着,纷纷自觉让出一条宽阔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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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嫣的手掌已击出,离寿宁侯的天灵盖不足数寸,弹指间便能将他立毙掌下。
数丈之遥已悄然围了一大群百姓,没有人上前阻拦。也没有衙门官差赶来拿人,从杜嫣动手到现在,只不过短短不到半柱香时辰,官差们根本来不及赶到,当然,不排除官差贪生怕死故意躲开的可能,京卫衙门前已出动了数十号兵丁。可他们只是拔出刀凝神戒备,小心地,一步一挪的接近杜嫣。口中大声叱呵着令她住手受缚,刚刚杜嫣一出手便废了十多个家仆的身手,显然已在这些兵丁中传开。他们对杜嫣有着极大的忌惮。
寿宁侯仰躺在地上,绝望地喘着粗气,肥腻的脸上汗水泪水混成一团,此刻的他完全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猪。
掌出如风,义无返顾!
耳边传来了丁顺蛮横的大呼声,杜嫣神情一动,掌刀去势不自觉地慢了三分,待到听得丁顺大叫“秦千户”,杜嫣如遭雷殛,动作完全凝固。身躯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
僵硬的缓缓扭过头,却见秦堪负着手面无表情地朝她的方向走来,杜嫣使劲眨眨眼睛,甩了甩头,现自己并没看错。相公活得好好的,没被这该死的寿宁侯害死,也没关在大狱里受苦,看着他在属下们前呼后拥中信步而行,那深印在脑海中的翩翩仪态,那张熟悉得仿佛刻入了她骨子里的脸庞……
藏在黑布下的俏丽面孔已布满了眼泪。杜嫣无声地哭泣着,脸颊却绽放出最幸福的笑容,击向寿宁侯的那一掌,早已缓缓收回。
不能再杀他了,杀他会给相公惹祸。
…………
…………
“大人,前面确实有人当街杀人……”丁顺匆匆禀道。
“赶紧拿下!”
“是,不过大人,被杀的那个……好像是寿宁侯。”
秦堪匆忙的身影顿时定住,呆了半晌,果断转身:“前面什么事都没生,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我们走。”
丁顺急忙拉住他:“大人,这时已走不了了,素质啊大人!”
事情本就这么无奈,锦衣卫要么干脆别管,既然已伸了手,这事必须管到底,否则言官们会把他参死,更何况被刺杀的还是当今皇帝的小舅子,堂堂的侯爷,秦堪若真敢见死不救,弘治帝会把他剁成一片一片的。
恨恨地一跺脚,秦堪仰天长叹:“不该嘴贱啊!没事打扰人家杀人干什么……”
丁顺:“…………”
虽然一直不懂大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节操”“下限”为何物,不过可以肯定,大人的节操和下限一定深不见底。
丁顺和属下们拔出了刀,指着蒙面的杜嫣大喝:“锦衣卫在此,行凶者住手!”
说这话只是走个过场,杜嫣早已没有动作了,一双眼睛只是痴痴地盯着秦堪,对身外之事浑然不觉。
秦堪也看着杜嫣,看着她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和她那娇好熟悉的身躯……
接着秦堪浑身一震,两眼露出极度震惊的目光,紧紧抿着嘴一言不。
二人就这样遥遥对视,默默无言,相逢而不能相认,仿佛彼此隔着世上最遥远的距离,然而他和她的心,却贴得毫无间隙,浑若一体。
秦堪静静地注视着杜嫣,历经劫难后,却在如此奇妙的情况下重逢,此刻看到杜嫣刺杀寿宁侯的举动,他才现,这个傻女人爱自己爱得有多深。
秦堪微微笑了,眼眶却不知不觉浮上一层晶莹的泪光。
欲言而不能言,唯有泪千行。
杜嫣见秦堪微笑的表情,不由心虚地垂下头,咬了咬下唇,仿佛闯了祸惊慌逃跑的孩子似的,转身便跑。
丁顺却毫不知情,见蒙面女子跑了,怒叱道:“贼婆子休走!”
一干属下拔腿欲追时,秦堪叫住了他们:“站住!跑便跑了,你们追也追不上,还是看看侯爷有没有受伤吧。”
盯着杜嫣落荒而逃的背影,秦堪的嘴角不可抑止地浮上一丝甜蜜的微笑,喃喃道:“秦家的家法委实应该实行了,不然管不住这无法无天的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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