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房子的前主人是个科学家，好像还是个蛮有品味的绅士。
既然这人能专门在书房门口挂块匾，就说明这个大知识分子，极有可能是个爱书之人。
他将前面那个书房定在那样一个连通内外的要道之上，或许正是在激励自己不论工作有多忙，应酬有多频繁，也不能忘记多读书。
这都是合理推测。
那么问题来了。
如此一个大知识分子，还有人斥巨资投资他个人让他搞研究。与这身份相比，他那书房是不是小了点？
以我印象里的估算……大概，二十来平？然而我见过的大教授，随便谁的书房都小不了一百平。
我这般想着，回过头来，重新端详起了我刚走完的这段路。
这段路的两侧总共有八个房间，刚刚来时我扫了一眼，里面基本都是些卧房用的家具，看起来像是仆人们住的地方。
“绮意，你怎么看？”
我简明扼要说了一下我的顾虑，绮意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是这里主人儿子用的书房。”
我：“何以见得？”
她拿出她的手机，给我看了看我之前翻日记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拍下的照片。
照片里，是刚刚那书房里的书架。一串书脊上标着的书名，差点给我看乐了。
《三字经》，《千字文》，《唐诗三百首》……
大概率确实是这家孩子的书房，不然谁家大教授没事看这些？
不过我还是很快便又拉下了脸。
“……等等。这也就是说，这房子的主人，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是在他孩子的书房里度过的。他在孩子的书房里办公，记录，做研究，直到离世。”
绮意一下子便懂了我的意思：“你是推测……这家的孩子是先于大人离世了？”
“不然呢？你怎么解释这科学家的日记跟办公用品会出现在他孩子的书房里？”
绮意黯然神伤：“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伤感呢。”
“我们进去再慢慢看吧。”我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直接便推开了面前的门扉。
这次，展露在我面前的是一间小餐厅。
我猜测，这房子的主人生前一定很爱护他手下的研究员。
——我想我可以姑且先认定前面路过的那几间小卧房都是研究生们的宿舍。
那些房间里的陈设，相对于外面来说都比较简陋朴实。但这间餐厅不大一样，橱柜里的食物虽然早已烂得不成样子，外面的器物却是历经多年而洁净如新。
我正学着侦探的样子尽可能观察着这一切，那绮意拿起了一个盘子，从怀里掏出一面透明的小镜片。
“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道。
“这是伏物镜，听暮冥说这是从日本那弄来的宝贝。把它握在手里，它可以与一些器物沟通，在镜中展现一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日本那边……
好吧，她这么一说，我看着也像。
这人世间，万物有灵。日本那边那些吃着阴间饭的，尤其擅长开发器灵的功能。
类似伏物镜这样小道具，虽然制作流程都很复杂，但至少应该不会向我们降头师一样，动不动就要杀人献祭。
等出去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办法做一个吧。
这般想着，我留意到绮意的表情有些变化，便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绮意悠悠道：“这里过去曾经很热闹，有很多相当不得了的大人物会常来看望这里的主人。有好多我看着脸熟的人，应该都是各国的政界名流。”
我：“哦？都是谁。”
绮意摇了摇头。
“或许正如这位学者日记里所说，他在某些人的支持下触犯了禁忌的领域。而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处境也差不太多。”
我没太在意绮意的感慨。
不过联想到这位学者在摆弄的研究很可能与核试验有关，会招惹到很多各国政界大佬，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一个植物学家，为什么会跟核试验扯上关系？
我问绮意要来了伏物镜。
这其实是副单片眼镜，夹在眼窝里用的。我戴着它，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空餐盘看了看——
有点脏污的镜片，有些模糊的视野，很快，我便看到了一些不存在于身边现实的东西。
我放下餐盘，面前一个打扮花哨的女仆站姿端庄，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而埋藏于过去时光里她的声音，也如实从我脑海中响起。
“胡先生，可供参观的区域到这里就结束了……请不要再继续为难我们了。”
一个膀大腰圆，气质不凡的高大男子从我身后掠出，直接摇晃起了那女仆的肩膀，大声警告——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你真的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你们会得罪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这不是人类该涉足的领域！”
那女仆：“我又何尝不知？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侍者而已，胡先生……您就不要继续为难我了。”
那个被唤作“胡先生”的男子放开了她，焦躁地来回踱步。
没一会儿工夫，这个一米八的壮汉竟是坐在我旁边的餐桌前，一边吃东西一边抽泣了起来。
那女仆伤感地看着他，许久不再言语。
“胡先生”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泪。
“你，可愿意改变这一切？”
女仆：“我不会做不利于小少爷的事情。”
胡先生：“那，不利于九条博士的……就没问题了？”
那女仆不再言语，只是默默以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二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很快便彻底消失，我拿开伏物镜，眼里光鲜亮丽的一切便又回到了当下，一片凄清荒凉。
我开口问道：“绮意，你看到的……也是这个女仆吗？”
绮意点了点头。
“嗯，这个男人应该是想通过此人，破坏这里曾经进行着的工作。不过这女仆好像不大买账，她与这家小少爷的关系非同一般。”
小少爷？
那不是个小孩子吗，跟这女仆能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
再多揣测下去也没有意义。我寻思着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那个黑乎乎的大块头应该也已经彻底走远。
“我们继续前进吧。”
这般说着，我推开了下一扇门。
我这才发现，一具已然高度腐烂的女尸正站在门外，注视着我们在屋内的一切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