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仅存在于记忆里的模糊意象……
如今,却突然出现在现实。
它那塑料五官呆滞地看着我,笼罩在花布下的身子里,伸出两条上百节木制的机关触手,将我牢牢举在面前。
“哟……你长大了啊。”
一个沉闷的苍老男声自那具傀儡中响起。
本就已经傻了眼的我们三人,齐唰唰长大了嘴巴。
傀儡!
说话了!
“你是谁?”我大声惊问。“为什么……我会记得你!”
“一个前来偿还债务的负债者而已。”那傀儡冷冷道。“顺带,来这里取回一样我遗失已久的东西。”
孟惠峰闻言,仿佛是反应过来了什么。
此时的他正和绮意一起,被那个持剑盾的傀儡一手一个提溜在半空,活像刚被老汉从鸡窝里拽出来的两条黄鼠狼。
“刚刚那把剑!”
他这么一说也提醒了我,我猛地回头一看——
那何璇与那咒念鬼都已然没了踪影,唯独留下那柄坚硬到不科学的剑,扎着几片被炸烂的小木片,插在已然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洞穴墙壁上。
孟惠峰大声惊呼:“是我们穿青人禁地里世代守护的宝物!”
我也不由得惊呼了出来——
“七星剑!”
那坨奇怪的傀儡发出了一串尖锐的冷笑。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只不过是来取走一样东西,顺带着救下几个绝望的断肠人而已。”
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绮意也是一样的瞠目结舌。
“傀……傀儡在说话?控制这两架傀儡的人呢?不应该啊,刚刚的爆炸过后,只有这里还算完整……就算有人在背后控制,也早该被连带着一起炸死了吧。”
“奇怪!”
令我们更加想不到的是,孟惠峰作为如今穿青傀儡师最后的传人,如今他看到这两架傀儡居然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一具傀儡,在控制另一具傀儡……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怎么做到的?这到底都是什么?”
两具傀儡将我们安稳放回了地面,自己将手跟触手收回了那硕大的斗篷与破布里。
“这世上有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遗失掉线索几十年的NIS专员突然重返南洋,除了封口以外却什么都没有拿到;比如本该守着陈旧规矩死在二十年前的绮老太太,如今倒是吃斋念佛,把自己择得比谁都清楚;比如你们面前有两台傀儡,其中一台一边控制着另一台,还一边在给你们说教着狗屁不通的废话。
但你们要明白一点。
你们所无法理解的东西,并不一定对你们是有害的。
就像这世间六道、芸芸众生,多数都可以无知而幸福地活着。反倒是有能力意识到这世界荒谬之处的你们,一直都行走在鬼门关左右,与死亡为伴,在钢丝上跳舞。
我说得可还算对,年轻的孩子们?”
那傀儡这般说着,触手一下子伸出去老长,直飞出十几米远缠绕住了远处石壁上的剑柄,将七星剑拉回那破布下的黑暗。
我在想这破布底下会不会全是类似这样蜷曲起来的木头触手。
但我其实并不关心这些,我直接问他——
“我的记忆没有错。我见过你,你刚刚也感叹说我长大了,说明你也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关心你是谁,想要什么……告诉我!告诉我我是谁!”
“又来了。”
那傀儡无奈地抱怨道。
“我总忍不住在麻瓜们面前讲一堆大道理。奈何大部分人就是愚鲁冥顽,以至于连送到眼皮底下的真相,都品不出半点滋味。
罢了罢了。追风,带着你的人走吧,这里不适合你们。现在,是老辈们处理事情的时间了。
对待高丽那边某些越俎代庖的家伙,我还有更多的废话要讲,说不准还要杀几个人泄泄愤。至于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不该问的就别问,少招惹些荤腥为妙……”
“你到底是谁!”我焦急地问他。“至少你也是救下我们命的恩人,难道你就能允许我们几个连日后报恩的机会都没有吗?”
“噗。”
那仿佛披着块破布匍匐在地上一样的傀儡,笑了。
这一声嬉笑中,我貌似从这东西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女性的味道——说起来这木头疙瘩到底是男的女的,这真的重要吗?
总之,这木头疙瘩扭头带着另一架傀儡缓缓离开,破布下伸展出的木质触手轻易便吸在了光滑的石壁上——他们在顺着墙壁走路,试图通过这错综复杂的廊道网络去到什么地方。
“我说了,我也只是来还债的。是你的债,追风。即便今日救下你一命,也无法偿还我欠你的东西。
离开吧。我再提醒你们最后一遍,这里是老一辈的南洋降头师们处理事情的场合,年轻一代的孩子们不宜出场。”
孟惠峰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看来这人还确实有几分仁义。“起码留个名号吧!恩人!”
那触手傀儡没有回答他。待我们反应过来,那两台傀儡都已然消失在了这暗道里无尽的黑暗中。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绮意尴尬地问道。“小孟你刚刚也说了,那柄七星剑就是你说的法器,如今也被那东西带走了。我们,是不是只能离开了?”
“没完。”
孟惠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这事……没完!
这雪山凶险异常,真正能安全上来的路并不多,遑论我们,即便是那些龙蜓都做不到在这道天险上来去自如。
换句话说,那些NIS的混账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来的,但只要我在,他们也别想走得太轻巧!”
我赶紧摆摆手,劝他冷静点。
“别别别兄弟,你先别上头。
你先好好想想,我们现在的第一目标应该是自己活着下山,而不是先找那些畜牲报仇。说心里话,我总感觉刚刚那个死不露面的傀儡师,就是去找他们算账了。
——有那种级别的强者在,我不认为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我说得都是大实话,就看孟惠峰心里能不能迈过这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