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凤无忧在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之后终于醒了过来。马车一共十辆,除去凤无忧和慕容毅是一人一辆之外,其他人都是两三人一辆,好在这车很大,睡进去完全不挤,因此也算好好地休息了一下。
慕容毅等人有功夫在身,醒得都比凤无忧早,凤无忧是最后一个醒的。若是她再不出来,只怕慕容毅都忍不住要上车去查看了。
赶车的士兵寻了一个有水源的地方,烧了些水让他们简单的洗漱一下,又拿了干净衣服出来让他们换。
他们知道去义阳事关重大,因此在凤无忧等人睡着的时候都在拼命赶车,这一日的时间,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
凤无忧悉洗漱过后,立刻下令弃车上马,飞速往义阳城赶去。
他们现在是在跟时间赛跑,仙子关战胜的消息应该没有那么快传到义阳城,但他们早一刻到,魏将军生还的可能性就大一分,所以,她半点也不敢耽搁。
跟着她一起去的还是前一日偷营的那些人,剩下的十多个云卫在守城战中或多或少地受了伤,甚至有两人在拼杀中摔下城墙而死,虽然他们是暗卫,可是在那一刻,他们只是萧家军。
凤无忧留下那些重伤的人休养,带着这十多名还有战力的云卫,风驰电掣地掠过檀州狭长的土地。
半日之后,义阳的关城已经就在前方。
他们不过数日之前才从那关口出去,但此时看来,却有恍如隔世之感。
仙子关四天四夜,简直比几世还要长。
凤无忧看向慕容毅,慕容毅也正好看向她,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种在战场中建立的情意,是外人很难体会的。
从仙子关下来之后,凤无忧直接就昏睡了过去,许多事情都没有细细去想,但身为部队里的王牌,她一直都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就是去反思她经历的每一场战斗,从中总结教训,获得经验。
此时也是一样,她一闲下来,脑中就开始下意识去推演这一场大战。
推演来推演去,她神情一变,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整个仙子关大战期间,程璜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程璜坐守蓟塘威远两州,手下又有三万大军,在他们与北凉人作战期间,若是程璜再率军从背后给他们一击,那别说击退北凉人,恐怕他们连一天都守不住,而且,一定会死得很惨。
这个疏漏是致命的,一想到这个可能,凤无忧就忍不住脊背寒凉,出了一身冷汗。
她向来自诩思虑周密,可是竟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虽说这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只是听说过程璜以及程璜和太子的关系,对他的印象并不系统,可是归根到底,是她疏忽了。
“无忧,你怎么了?”凤无忧脸色突然变白,慕容毅立刻关心地询问。
凤无忧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想到一个非常大的疏漏,我们竟然把程璜给忘了。”
听到这个名字,慕容毅的面色也不由微变,与凤无忧不同,他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当时他们联手御敌抵御外侮,以他的忠正心性,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在内部对他们做手脚。
但此时听到凤无忧提起,他才惊觉,他竟然也把这件事情疏忽了。
他一直非常明确地表达出不会和慕容乾争位的态度,可是慕容乾却从不这么想,他一直把慕容毅视为头号竞争对手,在皇帝的威压之下,慕容乾不敢明着对他下手,可是暗地里的小绊子却使了不知道多少。
这一次的仙子关大战,是千载难逢杀他的机会,以他对慕容乾和程家人的了解,程璜不可能不动手。
可是为何,他竟什么都没做?
正思忖着,聂铮到了凤无忧跟前,抱拳说道:“王妃,王爷派人送了一样礼物给王妃。”
萧惊澜派人送来的?
有云卫在这里,萧惊澜能找到她很正常,可是他会送什么礼物给她?
凤无忧目光一亮,立刻往聂铮的身后看过去。
只见,两个未曾见过的男子正从马上下来,其中一个男子手中拎着一个麻袋,看样子很沉,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属下见过王妃,奉王爷命令,将这样东西送给王妃。”他们见过礼,将麻袋一抖,顿时,一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
“程璜!”一看见那人的脸,慕容毅就惊声低喝。
凤无忧没见过程璜,可既然慕容毅说是,那就定然没错。
他们刚刚才说起程璜,现在程璜竟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而且,浑身是血,明显被人用过刑。
“王妃,我等查明程璜收买檀州马匪,假扮萧家军,在檀州境内犯下二十八起大案,其中屠村十一起,洗劫十七起,其余小案无数。现奉王爷之命将程璜捉拿归案,交由王妃处置,这是程璜的证词,请王妃过目。”
他双手高举过头,将一张画过押的供词呈给凤无忧。
凤无忧接过快速看完,只见供词清晰明了证据确凿,还有程璜的亲笔画押,有这样东西在手,程璜的罪行就是铁证如山。
“本王妃知道了。”凤无忧点点头。
地下跪着的人起身,笑道:“既然王妃已经收到,那属下等要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两人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凤无忧急急出声。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吗?”
凤无忧微微咬着嘴唇,好半天才道:“他可好?”
“他是谁?”其中一人做出不解的样子,见凤无忧脸色发红似乎要发怒,这才笑道:“王妃是在问王爷吧,王爷说了,王妃若是问起,不许告诉你。”
啥?
凤无忧一脸黑线,萧惊澜这是在使性子?还把性子使到了部下的面前,让人就这么传话给她?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身后的十几个云卫都低着头拼命忍笑,经过北凉大营一役,他们和凤无忧之间的关系早已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看着王爷调侃王妃,连他们都忍不住跟着觉得甜蜜。
“不说就不说,本王妃稀罕么?”凤无忧有些怒了,萧惊澜这个幼稚鬼。
传话的人一声低笑,道:“王爷还说了,若是王妃生气,那就告诉王妃实话,王爷很不好,王妃不在,王爷好不了。”
说完,他再次一躬身,道:“王妃,属下的话说完了,先行告退。”
这一次,是真的不再停留,和另外一人翻身上马,一阵马蹄声后,远远离开,也不知向何处去了。
凤无忧这一次是彻底服气,萧惊澜对她说话向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早就领教过好几次了。
只是想不到,他让人传话,一样能传得这么……劲爆。
一眼看到慕容毅在旁边,凤无忧有些不好意思,她整了整脸色道:“我们进城吧。”
慕容毅心头诸般感情驳杂,既有羡慕,又有欣慰,还有一丝细而尖锐的嫉妒,仿佛穿透他的心脏,让他痛苦,却又说不出是哪里痛苦。
不敢去深思,慕容毅道:“要怎么处置他?”
他说的是程璜,看着程璜,他的目光一闪,有些意味深长。
就算燕云是萧家军的地盘,可程璜是朝廷委任的威远将军,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么一个朝廷命官,萧惊澜说抓就抓,说审就审,说用刑就用刑,这是何等的跋扈?
他明明远在京城,可对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却能这般了如指掌,又是何等的势力?
这些事,就是传说中的云卫做的吗?
知燕不知云,云在天下行。
萧惊澜的云卫,果然厉害。
眸光微微泛冷,萧家会惹父皇猜忌不是没有理由的,这等权势,他们何尝有半分收敛?
凤无忧并不知慕容毅在想什么,只是道:“经过王爷的手,他不可能再翻案,这个人对我们还有些用处,将军请看。”
凤无忧把证词递给了慕容毅,慕容毅接过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凤无忧竟这般信任萧惊澜。
心头的苦意更甚。
可,当看到证词之时,他的注意力还是被拉了一些回来,他抬头看向凤无忧。
凤无忧道:“他对我们的用处还不小,依我看,就给他易了容,秘密送进城,至于我们,本来就是来巡查的,总该摆出些巡查的样子来!”
……
义阳府,李德敏和沈成大听到属下报来的消息,齐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凤无忧和慕容毅拿着钦差腰牌,从关外进城?”
怎么可能!他们在八极村一役之后就音讯全无,这几日沈成大一直派兵在檀州境内寻找他们的下落,甚至在每一个村子都布置了人手,可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不过,最近天气这么冷,按李德敏和沈成大的想法,他们不敢入村子避风取暖,以他们出行时穿的衣服,在荒郊野外,迟早会被冻死。
他们一直在等,等着有人发现凤无忧几人的尸体报告到这里来,那他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牢里那些人杀死。
可没想到,凤无忧和慕容毅不仅没死,竟还大摇大摆地入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