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昌明和慕容毅纠结的时候,凤无忧早已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李德敏早在沈成大被前锋军亲属撕咬的时候,就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他为官多年,不管见过多少大场面,也绝对会见过眼前这种场景,这是活生生地把人给吃了啊。
沈成大身上都是一个一个的血窟窿,那些肉,也不知入了多少人的肚子。
“李大人……”一道声音忽然耳边响起,李德敏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发现是凤无忧,瞬间惊恐地道:“你……你想做什么?”
他就知道,凤无忧绝不会那么简单放他们走,之前那个笑容,分明就是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事情。
说不定,连那些人生撕人肉,也是凤无忧教出来的。
刚才他若是没有留了个心眼落后了几步,只怕他现在也同沈成大一样,被那些人生生给活吃了。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魔鬼。
“李大人,你是把当年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还是想和沈大人一样尝尝被人生撕了的滋味?”
“你……你敢!”李德敏哆嗦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还是硬撑着。
不会的,沈成大已经死了,林昌明无论如何也会保住他。
凤无忧一笑,清秀面庞竟透着说不出的甜美:“李大人,民愤啊,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而且,法不责众,李大人就是真死了,又能找谁去算帐呢?王爷和本王妃大不了落一个看管不周的罪名,这点罪名,我们还担得起。”
李德敏还是死咬着牙关,他被称为官场老狐狸,自然十分清楚,现在唯一能救他的人就是皇帝,但前提是,他没有说出任何事情。
一旦他吐露一星半点当年的事情,那皇帝不仅不会救他,反而还会杀了他!
见李德敏一副咬紧牙关的样子,凤无忧也没生气,反而伸手为李德敏抚了抚皱了的衣服。
她靠近李德敏,低声道:“李大人在京中有六个女儿,但我知道,李大人向来不在意他们,但是……李大人在义阳的儿子呢?”
李德敏身子狠狠一颤,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凤无忧,那目光,几乎怨毒地能喷出火来。
“你不许动他!”他低吼着,如野兽一般。
“本王妃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凤无忧淡声说道:“不过,会不会把他的消息透露出去,又透露给谁,可就没准了。你说,我是把他的消息透露给京中的李夫人好,还是透露给萧家军这些冤死之人的亲人好?”
每说一句,李德敏的脸色就灰白一分。
他夫人出身极好,因此跋扈善妒,哪怕生了六个女儿,也不许他纳一房侍妾,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也使得他哪怕想要找个伺候的人,都只能在义阳这么偏远的地方才敢找,而且,还找得小心翼翼的,因为他夫人时不时会派人来监视他。
得知李向荣死了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抓狂失去理智,就是因为,他在义阳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外室为他生下的,今年才刚刚五岁。
若是他夫人知道他在外边还有一个儿子,做的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先把那个孩子杀了。
以他夫人的性子和手段,绝对做得出这件事情。
而透露给那些萧家军的亲属,就更可怕。
这些人连生啖人肉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那些人,根本就是已经疯了!
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一个,李德敏都不想要!
似是看出李德敏的想法,凤无忧道:“李大人,你不必在心里骂他们是疯子,他们就是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那么大的冤屈不得雪,好不容易把他们抓到了,看到一星半点的希望,可皇帝竟一句话就要把他们都放了。
这种事情,难道还不足以把人逼疯吗?
李德敏嘴唇不住地哆嗦着,道:“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些萧家军的子弟失去父兄的时候,也只是个孩子!”凤无忧的声音猛然凌厉,咄咄逼人道:“李德敏,本王妃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说出当年前锋军叛逆的真相,本王妃保证,秦王府绝不会为难他们母子,甚至你儿子二十岁之前,还会派人看护他们。要么,李大人就在黄泉路上走慢一点,好等一等他们!”
李德敏像是被抽去了最后一根脊骨,软软地瘫坐在地。
凤无忧淡然地看着他,其实,就是李德敏真的不说,她也不会报复到一个孩子身上,这是她身为军人,又或者,身为人的操守。
但是,这世间的人往往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待别人,因为李德敏没有这样的底线和操守,所以他很自然地认为,他做得出来的事情,凤无忧也做得出来。
所以,凤无忧这根本算不上威胁的威胁,到了李德敏这里,却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我说……”片刻之后,李德敏终究做出了选择。
他今年已经快要六十岁,除了那最后一根独苗之外,再不可能有任何儿子。
古代人传承,留后的观念终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在他唯一的儿子面前,他终于妥协了。
凤无忧看着李德敏,心头却没有一丝同情。
如今的局面,是她早在昨天夜里就想好了的,重惩沈成大,是因为沈成大骨头够硬,而且没有明显的弱点,可越是这样的人,当他被强硬的手段打倒的时候,带给其他人的震撼才越大。
李德敏被称为官场老狐狸,这说明他聪明,而聪明的人,往往怕死。
李德敏已经六十岁了,他或许不怕自己死,可一定害怕后继无人。而刚好,凤无忧在抓住李德敏清理义阳关系的时候,从李府下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个外室和孩子的存在。
她并没有惊动那对母子,只是命人暗中留意,还拿了一点贴身的物件过来。本想着李德敏若是不信,就把贴身的物件展示给他看,但现在,却连这一步也没有用到。
这倒不是李德敏不够小心,而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太了解凤无忧,一个行事环环相扣那般周密的人,既然能说出他儿子的事情,必然已经把他们掌握在手中。
先通过沈成大打掉李德敏对林昌明,又或说对皇帝的信心,再抽掉他最为重视的支柱,终于达到了凤无忧想要的结果。
凤无忧对着聂铮使了个眼色,聂铮气沉丹田,大喝道:“都住手!”
这一声如响在众人耳边,喝声过后,鸦雀无声,却正好让李德敏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耳边:“当年聂绪给先秦王的信件,是我写的!”
若说方才聂铮的喝声只能让人暂时安静,此时李德敏的话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震得缓不过神。
“李德敏!”林昌明怒声高喝。
李德敏是疯了吗?还是被沈成大的遭遇吓傻了?竟连这件事情都敢往外说!
李德敏却像是没听到林昌明的话,仍是继续说道:“当年,我与沈成大合谋,冒充聂绪笔迹写了求援信给先秦王,将先秦王引入北凉人的埋伏圈,之后再由沈成大封住谷口,将恶战后的萧家军堵回谷中,让他们被北凉人的援兵二次屠戮。原本是想把里面所有人都弄死,但,长孙将军和林将军的大军来得比我们预料的早了一些,这才让萧家军能活下来一些人。我与沈成大做这件事情,是因为北凉人许给我们高官厚禄,之后,他们也果然遵守信诺,通过他们在西秦的内奸,让我和沈成大坐上了高位。这些年来,我和沈成大驻守义阳,一直苛待萧家军,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能与北凉抗衡,好方便他们劫掠。就在不久之前,我们还把运给程璜的三万件兵器,送给了北凉三皇子拓跋烈……”
李德敏倒也干脆,说要交代,就把什么事情都说了出来,甚至连那三万件兵器都一起说了。
只是,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北凉的头上,把他和沈成大也说成了是北凉安插在西秦的奸细。
凤无忧眸中精芒一闪,李德敏说的不是实话,他还在保护着某些人,又或者说,保护着他自己。
他在京中还有妻子女儿,若是他真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他的妻子女儿定然也难逃一死,可若是他自己认下一些事情,那么说不定幕后之人看在他尽力遮掩的份上,会饶过他家人一命。
但,这不是凤无忧要的,她要的,就是那幕后之人。
李德敏仍在大声说着:“我京中书房有我当年练习聂绪笔记留下的手稿,就放在墙壁暗格中,可证明我所说皆为实话。我做下这些事情,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唯有以死谢罪……”
听着这些话,凤无忧便情知不好,但想要阻止的时候却已经迟了,李德敏毫无预兆地抬起手,向着自己的脖子反手一划。
他的手中也不知何时居然握了一柄从方才乱战中拾起的匕首,此时寒光闪过鲜血飙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