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凤无忧离开很久,慕容毅才慢慢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凤无忧最后说的几句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着。
你还不是帝王,还没有形成帝王那一颗冷血铁心……
我愿你永远都不会形成……
忽然出手,一拳砸在一侧的廊柱上。
他不是不能形成那一颗冷血铁心,而是不愿。
可,不形成那一颗冷血铁心,就注定要痛苦折磨,任由一片真诚被人万箭攒心么?
凤无忧,你这颗心,何其残忍?
凤无忧回到住处,便看到聂铮在里面。
“王妃娘娘……”见到凤无忧,聂铮只叫了这四个字,便哽住了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直挺挺地跪下,然后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今日堂上波澜起伏,虽然他明知凤无忧是什么样的人,可在凤无忧向林昌明妥协,让他带着沈成大走的那一瞬间,就连他也有了一丝动摇,以为凤无忧会真的放弃那些前锋军的家眷。
幸好,凤无忧就是凤无忧,她答应的事情,从不让人失望。
“这是做什么!”凤无忧连忙让聂铮起来,可是聂铮不起,直到磕完了九个头才道:“属下代家父,还有那些蒙冤昭雪的前锋军将士拜谢王妃娘娘。王妃今后若有差遣,属下定万死不辞!”
整整六年,他每时每刻都在昐着这一日,今天终于实现。而且,还是在差一点希望落空的时候,绝地翻盘。
若不是凤无忧坚持,他不知道这一天还要等多久。
凤无忧示意他起身,颇为随意地道:“我与王爷夫妻一体,王爷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自然会尽心。而且天道昭彰报应不爽,恶人不会横行一辈子的。”
聂铮起身,对凤无忧的话连连点头,可是心里却知道,凤无忧只是不想让自己把功劳记在她身上,而是要记在萧惊澜那里,所以才这么说。
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记得,他父亲和前锋军的冤情究竟是如何才能得雪的。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感谢凤无忧,说过了自己要说的话,也就不再停留,告辞离去。
他的余光早就看到王爷的面色已经十分不耐烦,若是他再不走,只怕王爷会自己把他踢出去。
聂铮离开之后,萧惊澜过来揽住凤无忧,不怎么爽地道:“本王的人都被你挖走了。”
先是挖了千心千月,现在连聂铮也对她这么忠心。聂铮能当上云卫首领,他可是没少下工夫调教,居然就这么被凤无忧摘了果子。
“这不都是你给我的。”凤无忧白他一眼,这男人,真会栽赃。千心千月是他送过来的,聂铮也是他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现在又来怨她。
“本王只是把他们给你用用,谁让你挖本王墙角了?”萧惊澜强词夺理。
凤无忧眼珠一转,转个身揽住萧惊澜脖子,笑眯眯道:“挖他们多费劲,一个一个的动手还不够本王妃累的。本王妃直接把他们的头领挖过来不就行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头领大人,给不给本王妃挖?”
萧惊澜眼睛顿时一亮,大掌牢牢握住凤无忧腰间:“自然肯,不知王妃想要怎么挖?若是王妃没什么好主意,本王还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一边说,一边手臂越收越紧,甚至手都有些不老实了。
“王爷!”凤无忧连忙阻止,她可不想白昼宣淫,再说她都已经把萧惊澜关在门外好几天了,这若是一解禁,自己岂不是惨了。
连忙找话题岔开萧惊澜的兴致,道:“王爷,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讲讲了?”
关于当年的事情,萧惊澜从来没有跟凤无忧仔细讲过,虽然今天堂上已经听到了很多,但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关于那场战役的前后因果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惊澜的二哥怎么会筋骨尽断连舌头都被人割掉?还有萧惊澜自己,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被人迎面砍下一刀。
这些事情凤无忧以前不问,是因为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到这个份上,而且她一直想离开,所以不愿意过多介入萧惊功的生活。
但现在,他们马上要回到安陵去面对局势险恶的朝堂,她就不能不问,知道的多一些,对将来的应对也会更有利一些。
闻言,萧惊澜却是沉默了。
凤无忧知道那些事情一直都是萧惊澜的伤,她本以为今日为前锋军平反之后萧惊澜的心绪会好一些,难道,还是问早了?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想办法换个别的话题的时候,萧惊澜开口了:“还有一个人……”
凤无忧愣了一下,没听懂。
萧惊澜道:“还有一个人,拜他所赐,本王才会在近四年的光景里,形如恶鬼。”
那劈面一刀的疼痛,永难忘怀,就算午夜梦回,也时时会想起那恐怖的一幕。
鲜血糊过眼睛,只见一片血色的红。
萧惊澜握着凤无忧的手微微攥紧,面上却带了笑意,柔声道:“待本王把他也处置好时,就告诉你当年的事情,好不好?”
凤无忧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萧惊澜面颊。
在那里,从鬓边直至唇角,有一道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清的淡淡细痕,灵药作用,那痕迹愈合的极好,除了极细微的一丝肤色差异,与别的地方没有任何不同。
可,凤无忧却清楚的知道,那道伤痕刚形成的时候,有多可怕。
“好。”她轻声道:“我等着王爷跟我说。”
“嗯。”萧惊澜轻应一声,他向来绝不许人这样仔细打量他的脸,但凤无忧的目光却只让他觉得熨贴,他拉下凤无忧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笑道:“不会太久了。”
他们在锦州又呆了一日,处理一些后续事宜。
前锋军的亲属对凤无忧的作法原本并不理解,凤无忧让聂铮传话给他们,让他们在做戏之后就尽管在堂上说出真话,他们相信凤无忧所以按她说的做,满心以为凤无忧会为他们主持公道,结果凤无忧却欺软怕硬临阵退缩,若不是他们起了激愤之心,只怕沈成大和李德敏就要逃脱惩罚。
更不用说,凤无忧最后还判了他们的罪。
可是聂铮却知道当时会有那个局面,全都是凤无忧一手安排出来的,之所以不告诉前锋军的亲属,正是为了让他们由满怀希望转为彻底失望,只有在这么剧烈的落差之下,才能逼出他们最激烈的情绪,从而引起衙外民众的义愤之心,借助他们对李德敏形成最有效的威慑。
相反,若是他们早知安排,自己失去那份真实的绝望感,断然不会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效果。他们的确是疯儿了,失控了,可凤无忧要的,就是他们的疯狂和失控。
聂铮把这些事情跟萧家军的亲属们苦口婆心地解释,这些人一开始根本不听聂铮的,还是马玉莲和那个药铺的老板最先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之后,发现事情果然如聂铮所说。
萧惊澜虽然权势极大,可说到底也只是个臣子,皇权两个字就能死死压住他,在皇权的高压之下他们根本不能直接抗旨,而凤无忧的方法却能使他们既不抗旨,又让当年的冤情大白于天下,实在是当前局面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如今前锋军的事情已经通过民众之口以及萧惊澜和凤无忧的安排传到西秦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碍于民心向背,皇帝都不得不亲口为这个他当年断成铁案的案子翻案。
而至于凤无忧对他们的判罚,那就更是可笑了,流配燕云,永世不得回锦州。他们现在的形迹已经暴露,就是让他们呆在锦州也呆不下去,而流配燕云,他们都是萧家军的亲属,到了萧家军的地界上,那还用得着服刑吗?
凤无忧这哪里是在处罚他们,根本就是变着法子的在保护他们。
总算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顿时记起他们在大堂上曾经多有出口不逊,还辱骂过凤无忧,一个个地都开始不好意思,纷纷让聂铮带话,请王妃不要在意,等王妃什么时候到了燕云,他们定会给王妃磕头谢罪。
聂铮倒反过来宽慰他们,说王妃性子宽宏,绝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马玉莲还不放心,毕竟他们在堂上骂的话绝不好听,甚至可说是恶毒,凤无忧一个女子,真的会不记仇吗?
聂铮闻言就笑了,道:“王妃是我见过最奇异的女子,心胸不输男儿,等有一天你们真的见过王妃处事,就会明白。”
从前锋军的亲属那里回来,聂铮就把他们的歉意告诉了凤无忧,凤无忧果然如聂铮所想的一般略一摆手就过去了,反而安排起他们流配的事情。
按凤无忧所说,他们的流配自然是要萧家军亲自护送,有什么金银细软也别忘了带上,毕竟他们在锦州府生活了这么多年,钱都是自己赚下来的,总不能平白便宜了其他人。
听着凤无忧说这些话聂铮就想笑,他才刚夸完凤无忧大气,凤无忧转头就这么斤斤计较,只是,这种计较,他好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