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喝点水吧。”出城三十里,确定后面没有人追过来,程丹青连忙将凤无忧从箱子中扶出。
他拿着一个细小瓷杯喂到凤无忧身前,凤无忧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程丹青只觉得自己所有心思在凤无忧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只好自暴自弃笑道:“这水中的确有药,可让王妃娘娘浑身无力,喝下这药,我便可解开娘娘穴道,也可让娘娘说话。王妃娘娘,我以信誉担保,这药除了让娘娘浑身无力之外,绝无其他副作用。”
凤无忧仍是看着程丹青,眼中含一点点讥诮。
程丹青先是一怔,随即苦笑着摇头,道:“我在娘娘心中,大约也没有什么信誉可言了。”
他忽然并指如刀,一指划开自己腕脉,鲜血瞬间泉涌而下。
“我以性命起誓,绝无意对娘娘不利。”
他三指向天,血便顺着手腕流下来,将衣袖染得透湿。
凤无忧瞳孔微缩,她看得出来,程丹青将腕动脉划破了,若是血一直流下去,真的会死。
她目光向杯子看了一眼。
程丹青立时将杯子端过去,亲眼看着凤无忧将里面的水喝光,然后伸指解了她的哑穴。
至于身上的穴位,还要等一会儿再解,这药效的发挥,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先把血止了吧。”凤无忧淡淡说道。
并非关心程丹青,只是医者本能罢了。
程丹青闻言,墨墨扯了一块衣摆,把手腕上的伤口扎紧。
车内一片沉默,片刻之后,估摸着药效发挥的差不多,程丹青将凤无忧身上的穴位也解开。
凤无忧活动了一下,躺得太久有些麻木,可四肢无恙。
“娘娘可以站起来,也能够缓慢行走,不过,也只能这样了。”程丹青在一侧有些愧疚地道。
在上官幽兰被萧惊澜承认为燕云皇后之前,都绝对不能让凤无忧回去。
至于那之后……以凤无忧的性子,萧惊澜若是娶了别人,只怕她也不会再愿意回去。
小心地看着凤无忧,凤无忧确认了身体没事之后,终于抬起了头。
“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我问了,程公子能不能回答我?”
程丹青能想明白的,她自然也能想明白,只是,她对萧惊澜有信心。
与其在这里懊悔烦恼,不如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问清楚。
程丹青眼底闪过赞赏,这世间,当真没有任何境遇能让凤无忧觉得沮丧。
他正色道:“王妃娘娘请问,但凡我知道,必知无不言。”
他心底满是愧疚,而且他们的事情已经做了,无论凤无忧想要知道什么,他都不会隐瞒。
凤无忧点了点头,自己先在脑子里理了一遍,这才问道:“所有这一切,真的都是萧老夫人的主意?”
她虽然这么问,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猜测,所以连一句母妃也不愿再叫,只是叫着萧老夫人。
“不是。”程丹青摇头:“这次的事情都是我母亲出的主意。”
凤无忧一怔,难道她误会萧老夫人了?
自己做了这么恶劣的事情,可是凤无忧问也没问,张口便只问是不是萧老夫人的主意,看来,自己在凤无忧的心中,当真是一点份量都没有。
想着,程丹青心头不由有些发苦。
“这次的事情全是我母亲的主意,不过,萧老夫人也是全程知情的。”想了想,明知说实话会伤了凤无忧的心,可还是说道:“幽兰公主对娘娘说的话,也是真的。”
真的?那一句是真的?
是让她来拿手串是真的?还是会去主婚是真的?
“全是真的。”程丹青看出凤无忧在想什么,道:“那手串是萧老夫人特意嘱咐了幽兰公主的,去主婚,也是萧老夫人亲口说的。”
被冰水浇身的感觉,凤无忧已经体会过一次,再听一遍,还是浑身透凉。
她究竟哪里做的不好?
还是心意不够诚恳?
她一直相信人心换人心,但萧老夫人告诉,有人的心,是换不来的。
心口刺痛的难受,并非为萧老夫人,而是一贯相信的事情被推翻,一直坚持的信仰被打倒。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个一闪即逝的笑意而已。
“我懒得问了,程公子和我仔细说说吧。”她道。
程丹青见凤无忧平静的样子,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想了想,便从见到上官幽兰肩头银鱼标记开始说起,说到他们夜探寺庙,萧老夫人主动表示配合,以及定下计策,直到今天把凤无忧带出来的全部事情,都说了一遍。
凤无忧一直安静听着,等他说完,问道:“有那个银鱼印迹就是帝女?难道就没人可以伪造吗?”
“帝女有银鱼标记一事极为隐秘,只有芳洲皇室中人才知道,就是知道,也未必见过,伪造的可能性极低。”
凤无忧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至少,萧惊澜就知道银鱼标记的事情。
“可照你所说,东林皇后曾是芳洲中人,还是上一任女帝的堂妹,难道她也不知道吗?”
程丹青既说上官幽兰是他们的帝女,自然将上官幽兰的身份也一并交代清楚。
“幽兰公主对当年跟随保护她的人记得一清二楚,死因死状也说得分毫不差。当年国破之时十分混乱,就连我娘也不知道陛下和皇夫派了谁在小帝女身边,我们也是后来寻找小帝女时,一路寻着线索看到尸首,才知道的。”
若非小帝女本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谁跟着她,以及那些护卫们都是怎么死的?
凤无忧想了想又道:“芳洲皇室这么多,难道只有一个人会有银鱼标记?”
听程丹青的叙述,银鱼似乎是跟随血脉传承的,那总不至于只有一个。
“的确只有一个。银鱼标记十分特殊,芳洲每代皇室之中,只有一人会出银鱼标记,而出现银鱼标记的人,也必定会是皇位继承人。”
为了帮凤无忧理解,程丹青特意解释道:“比如上上任女皇,就并非陛下的母亲,而是陛下的姑母,东林皇后才是上上任女皇的亲生女儿,可是因为银鱼标记出现在了陛下身上,所以就由陛下继承了皇位并改为凤姓,而女皇的亲生女儿则没有任何特权。不过,她最后嫁入东林,倒也的确是她自己的机缘,芳洲向来开放自由,女子们想要嫁去哪一国都行。”
“听说银鱼女帝有控水的本领。”凤无忧道:“上官幽兰连这个也会吗?”
“银鱼控水的本领要到十七岁才会觉醒,母亲已经传令芳洲做好安排,到时,会有银鱼继位大典,不出意外的话,王妃也能看到。”
“看来,我们是要去芳洲,那现在的方向,应该是青州附近。”凤无忧淡声道。
程丹青并没有打算告诉凤无忧他们现在的位置,可没想凤无忧两句话就猜了出来。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才道:“只有在芳洲,我才可以尽可能地保护王妃安全。”
“你确定?”凤无忧舒展了身子懒懒一笑:“你在芳洲的势力虽然不小,可是难道能比女皇还大?到时,若是上官幽兰要我死怎么办?又或者,她不亲自下手,却旁敲侧击地的鼓动你母亲动手,你又怎么办?”
“不会的!王妃救了我娘,我娘不会对王妃……”
话未说完,一下顿住,凤无忧救了他娘,可这一次,他娘不照样动手了吗?
“王妃娘娘,这一次事关小帝女,我娘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之后我娘也对我说过,一定要给王妃娘娘足够的补偿。我们芳洲人向来恩怨分明,绝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至于帝女那里,王妃娘娘就更不用担心,历届银鱼女帝,都是有大慈悲之人。”
“嘁……”凤无忧直接哂笑出声。
一个会引着百兽冲上凌空露台,不顾台上数百人生死的人,会是大慈悲。
“程公子,若你确定银鱼都有大慈悲,那我不妨肯定地告诉你,你们一定找错人了。”
凤无忧分明的嘲讽神色令程丹青略有不快,但他还是诚恳地道:“请王妃娘娘不要辱及帝女。”
凤无忧看了他一眼,不想再说什么。
此时也不知他们走到了什么地方,道路开始变得颠簸崎岖,凤无忧坐在马车里,都被颠得晃来晃去。
她本不想再和程丹青说什么,可是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程丹青,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王妃娘娘别问……”
“是狼口峪,对不对!”凤无忧不等程丹青回答,就一下窜到他的面前。
药力已经全部发作,即使这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我们走这条路,是谁安排的?萧老夫人知不知道?”
他还是第一次离凤无忧这样近,淡淡的女子香气顺着空气飘过来,明明是在质问他,他却鬼使神差一般回答道:“是在狼口峪,萧老夫人不仅知道,走这条路就是她提议的。她说这里没有萧家军驻防,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果然如此。
凤无忧盯着程丹青,压低了声音道:“程丹青,你想不想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