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王牌军医,她的情报课自然也是满分。
怎么用最不让人怀疑的方式套出别人口中的话,是她非常擅长的事情。
这些来红药洲贩卖东西的人,有些是零散农户,到这里来碰碰运气,可有些却是和某个权贵人家形成了长期的合约关系,定期供应的。
凤无忧的目标,就是这些定期供应的人。
他们虽和权贵家有合约,可是每次来,也只能在码头等着,直到那权贵家里的人来接,才能带着东西进去。
可那些权贵家的人十分怠慢,每次约好了时间,都要等上好久。
虽然有怨言,可是却根本不敢说,还要陪着笑脸。
凤无忧就捡着其中看起来最无聊的人,上前去搭话。
她说话极有技巧,不着痕迹地吹捧着这些人,只是几句话的工夫,就让那些人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态,主动地开始和凤无忧攀谈起来。
凤无忧便有一句没一句地问他们是和谁家达成的合约,里面的房子是怎么样的,是不是特别气派?又说一定有许多人看着,她这种小丫头去了,非得吓得不敢说话。
总之,就是把自己描述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那些人果然都嘻嘻哈哈地嘲笑起凤无忧,顺带着说了里面的布局,谁家挨着谁家,谁家的大门上又有什么标记。
凤无忧一边听,一边全数记在脑子里。
攀谈了几家之后,那些权贵家的地理位置,已经有如地图一般清晰地印在了凤无忧的脑子里。
而她最想知道的那户人家,也在其中。
等到把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天色也渐暗的时候,她就悄悄地退到一边去,那些人自己谈得高兴,甚至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凤无忧已经不见了。
红药洲到了傍晚时分就开始清人,所有码头上的外人都要离开,一个也不准留下。
等到清了关防,那些侍卫各自回到自己的岗楼里去的时候,水面下静静浮现出一个影。
凤无忧没有急着上岸,而是观察了一会儿侍卫巡逻的规律,然后借着他们换防的间隙,快速通过守卫的区域。
越过码头的防守之后,里面的守卫反而松了下来,毕竟,他们都认为外面的人不可能进来,所以也根本不会用心巡查。
一个丫鬟提着灯笼匆匆地从石板路上走过,也不知要去哪里,忽然间,暗巷处有人把她一把拖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人给打晕了。
凤无忧快手快脚地换了两人的衣服,又把她身上的腰牌摘了下来,掂了掂收好,再把晕倒的丫鬟在隐蔽处藏好,这才提着灯笼光明正大的出去。
有了腰牌,她的胆气也壮了许多,按着白天听来的消息,一边看着道路两边的府邸,一边把它们和自己脑中的地图一一对照。
二月还有些寒冷,凤无忧顶着别人的身份,走在这从未来过的高街小巷里,心事也忽然涌上来。
她觉得,她就像是这风中的灯盏一般,摇摇晃晃,既无来处,又无去处。
先前,她虽然对这时代也有诸多不适应,可终究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她该为何去努力。
可是突然一夕之间,她连身份都没有了。
她不是凤无忧,那么……她是谁?
她的父母在哪里?是否还活着?还是说,如柳雪华说所,她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儿?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精舍的那几日,她在贺兰玖面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实际上,一直都很惶恐。
因为她连身份都没有,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根本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的理由?
她想了很久,直到武力突破前世七成的时候,才终于连这件事情也一起想通。
她必须知道,她究竟是谁。
可是,这件事情根本无从查证,柳雪华说,纪夫人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只有孤身一人,还奄奄一息,那就是说,纪夫人也不知她的父母是谁。
就算纪夫人知道,当年的人在纪家的浩劫之中也都不知去向,根本没有办法查问。
从自己的来历无法下手,凤无忧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程丹青。
她清楚地记得,程丹青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问她是不是去过泠洲。
那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去过泠洲的事情,所以回答说没去过,可是现在证明,她去过泠洲,所以,也许程丹青会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她费这么大的工夫来红药洲,就是要想办法见到程丹青,找他问个清楚。
恍惚间,一块金灿灿的牌匾闪过她的眼帘。
将军府!
红药洲上有资格用这三个字的府邸,只有负有守卫芳洲之责的武英将军甘雨心。
到了!
凤无忧眸子一闪,把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门前的牌匾,确认没有弄错,这才身子一转,往墙后绕去。
……
此时,茯苓洲的纪家铺子里,纪卿急声道:“丢了?你们怎么能把姐姐跟丢了!”
凤无忧失踪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怎么可以跟丢了!
几个纪家的伙计都不敢说话,纪定道:“公子,小姐的身手你也知道,这些伙计们,都尽力了。”
纪定说的话纪卿当然知道,他只是着急。
急过之后,也就反应过来。
他揉了揉脸,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们。既然知道姐姐到了芳洲,那总能找到她。”
话虽这么说,可是,要怎么找凤无忧?如何才能知道她去了哪里呢?
纪卿在屋里来回地走动着,脑中也在不住地思考。
凤无忧的话一直回旋在耳边。
“越是着急,却是要冷静。”
“要看穿对方的弱点。”
“对方的弱点很简单,不是他最想要的,就是他最不想要的。”
姐姐不想要的,自然是王爷和上官幽兰成婚,可是她现在以为王爷负了她,已经先不要王爷了,所以肯定不会为了这件事情出面。
那么,就是她最想要的。
凤无忧最想要什么?
快想,快想呀!
纪卿死命地捶了捶脑袋,纪定看到之后忙道:“公子,你小心捶坏了,大小姐要是看到肯定心疼。现在纪家可就剩下你们两个了。”
一道灵光,忽然闪过纪卿的脑海。
“你说什么?”他猛地抬头问。
纪定吓了一跳,说道:“我说,大小姐看到了会心疼。”
“不是这句!”纪卿道,眼睛里几乎在发光:“后面一句。”
“我说……纪家,就只剩你们两个……”
纪定说得犹犹豫豫的,公子这是怎么了呀?该不会是急糊涂了吧?
“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个!”
纪卿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纪定:“你好样的,我知道姐姐想要什么了!”
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
“公子,你到哪里去?”纪定连忙跟上。
“去红药洲!程丹青是不是住在红药洲。”
纪家不是剩他和凤无忧两个,而是只剩下他一个。
凤无忧,不是纪家的人。
任何一个人,身份被否定了,一定会惶恐,就算姐姐很厉害,可是这种人之常情,她多少会有一些。
所以现在,她最想要的,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是在芳洲,有谁能知道她的身份?
只有程丹青了!
当初,程丹青问姐姐她有没有去过泠洲的时候,他可是也在。
所以,姐姐一定是去找程丹青,问清楚这件事情。
“程公子的确是住在红药洲,可是现在去不了!”纪定不是成心泼纪卿的冷水,可,这是实话呀!
若是现在去红药洲,只怕还没有到靠岸,就会先被红药洲的守卫给射成筛子。
他快速地把红药洲的情形给纪卿解释了一遍。
“红药洲向来防守最严,对公子是这样,对大小姐来说也是这样。不管公子为什么觉得大小姐在红药洲,我都觉得,这不可能。”
纪定毕竟在芳洲呆了几年,了解得还是很深刻。
“不,姐姐一定在红药洲。”纪卿摇着头。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凤无忧了。
对凤无居来说,只有她要不要做的事情,没有能不能做的问题。
北凉十万大军,可能打退吗?凤无忧打退了。
当年萧家军的惨案,可能平反吗?凤无忧硬生生逼着皇帝平反了。
这么难的事情,她都做到了,更何况,只不过是上区区的一个红药洲。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现在上红药洲?”纪卿问道:“姐姐一定在那里,她一个人会有危险,我要去找她!”
纪定还想要劝什么,可看到纪卿的表情,终究放弃了。
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么固执,认准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
这念头刚闪出,他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还能跟准?可不就是跟凤无忧学的吗?
说这两人不是姐弟,鬼才信!就算不是亲姐弟,那也胜似亲姐弟!
就算亲弟弟,也不可能做到像纪卿这么上心的份上。
不过,这样才是纪家人。
纪定思略略沉思了一下,就点头说道:“的确有一个办法,可以现在上红药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