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从来不是长于语言的人,可是此时身处绝境,有些话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拦截他们的人已经再一次拉开了距离,箭矢须臾即到。
千月身上足有四五处伤痕,脑中想起的却是前不久放在门外的那瓶生肌膏。
她抿了抿唇,说道:“死在一起也好。”
据说死在一起的人,来生投胎的时候,也不会离得太远。
此生大约是没有什么机会了,但来生,或者还有机会把未来得及明了的心意,慎重地道出。
聂铮笑了一笑,说道:“那就痛快战一场吧。”
他们都是云卫里的人,云卫从不会坐以待毙。
就算死,也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来。
千月和聂铮都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激起最后一丝力量,齐齐往前扑去。
而此时,距离拉开,追兵的箭矢也密如疾雨般,铮然释放。
聂铮和千月都拼着被射中,也要再去杀伤几个人,却忽然间,眼前白衣一闪,气流卷过,那些原本朝着他们射来的箭,竟纷纷偏离。
“千月!”一道声音随后传来。
千月不及看是谁救了他们,先往后看去。
一见之下,大喜过望。
“娘娘!”千月看着策马而来的凤无忧,欢喜地叫出声。
凤无忧隔着数步一拍马鞍,直接落到了千月和聂铮身前。
“娘娘……”千月又叫了一句,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种绝处逢生的滋味,没有亲自经历过,是绝对难以想象其中滋味的。
凤无忧上下打量了一眼千月和聂铮,目光滑过他们身上的伤口,神色瞬间就冷下来。
她上前一步,伸手指向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南越追兵们,喝道:“杀!”
她的人,容不得别人这么作践。
身后萧家军早已冲上前,高喊着向南越追兵冲去。
这些南越军只不过是郡县府兵,哪里是萧家军的对手,几乎只是一个照面,就被萧家军冲击的七零八落。
此时,方才救了千月和聂铮的白衣身影走过来,千月和聂铮才看清,居然是萧惊澜亲自出手。
“谢陛下救命之恩。”两人同时向萧惊澜行礼。
萧惊澜点点头,没说什么。
凤无忧命人将千月聂铮带着的人马都聚拢起来,又命人给他们简单包扎。
凤无忧自己也亲自动手,当先要处理的,自然就是千月。
“娘娘,映蝶姑娘他们……”千月焦急地就想要和凤无忧说映蝶的事情。
“我已经遇见他们了。”凤无忧暂时停下给千月做应急处理,抬头道:“他们一切都好,就是红袖告诉我你们的方向的。你做的很好。”
闻言,千月眸子一张,控制不住地浮上喜色。
这好像,还是凤无忧第一次夸她。
她不是终于赢得凤无忧的认可了?
凤无忧见千月这样,不由笑道:“我是不是没怎么夸过你?抱歉,可能是我们太熟了。”
其实,是凤无忧要求太高,她前世的兵,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才能得到她的夸奖。
先前千月先心虽然忠心不二,可却一直是依附于她,自然也就得不到她的夸奖。
但现在,千月是真的独当一面了。
她已经能自己做出决策,还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千月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好在都是皮肉伤,只有一处稍微重一些,见了骨,但也不是致命伤。
以凤无忧的水准,只是片刻间就将千月的伤应急处理好,然后看向聂铮。
聂铮本是担心千月才在这里看了一下,见凤无忧招手让他过去,下意识就要上前,却忽听一道声间:“伤势似乎不轻,可需朕来帮你料理?”
聂铮微一怔,瞬间背后寒气直冒。
他半转身,拱手说道:“些微小伤,岂敢劳动皇上。”
一面说,一面走向一边,伸手招呼一个云卫:“过来帮我上点药。”
于是,凤无忧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病患到别人那里去了。
“萧惊澜……”她好笑又好气。
“他自己不需要的。”萧惊澜说道。
只怪聂铮伤的不是地方,伤在后腰上,凤无忧要处理此处伤口,包扎时岂不是要抱着聂铮了?
他不是小气,但,谁能看着自家夫人抱着别的男子?
凤无忧更是哭笑不得了。
聂铮有几个胆子,敢让堂堂燕皇大人给他处理伤口?
萧惊澜揽了凤无忧,道:“都是皮肉伤,谁处理都一样。”
凤无忧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若是真有致命伤,他绝不会如此胡闹,因此也只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把这事直接揭过。
前去皇陵探查的礼部官员一个多时辰之后就从墓中出来,回报说里面并没有少什么东西,那些贼人似乎就只是破坏了墓门。
闻听此言,南越百官就更是奇怪了。
既然不是为了偷东西,那破坏皇陵干什么?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羞辱南越王?
可是,谁会这么无聊?
南越百官议论纷纷,但贺兰齐和贺兰荣的面容却早就阴沉了下来。
这些官员不明所以,可是这两人却已经多少猜到了一些。
皇陵受毁是假,凤无忧想要借机出城是真。
难道,她真的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行动?
那么,那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们的人得手了没有?
就在两人心存侥幸,希望他们的人早出发一整夜,可以先一步得手的时候,山下传来了高声通报:凤无忧回来了。
顿时,两人的神色都变得紧张。
凤无忧回来,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心里还是存着期待,希望凤无忧什么也没有找到。
山下围着他们的人,可看到山上并没有什么指示和动静,因此也都没有为难,让凤无忧上去了。
“娘娘安好。”凤无忧走上来,先对着瑾妃问了一句安。
瑾妃的身子虽然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已经好转很多,但在这里足足耗了一整夜,还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瑾妃并没有对凤无忧问安假以颜色,而是直接问道:“可查到毁坏皇陵的人?”
“幸不辱命。”凤无忧说道,一挥手:“带上来!”
立时,她身后两百余萧家军,齐齐上前,每人都拿着一个布袋子,直接扔在皇陵前的空地上。
“啊……”当场,就有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那布袋子上斑斑血迹,而且并没有系口,扔到地下之后,立刻散落,每个袋子里,都滚出了数个人头。
其中有两个袋子里的人头滚的尤其远,一直滚到了贺兰荣和贺兰齐的身前。
贺兰荣和贺兰齐一看到这个袋子,心头就是咯噔一声。
这两个袋子里的人头,他们都是认识的,正是他们派出去的官员和将领。
他们抬起头,怒视凤无忧:“护国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无忧道:“本公主得知皇陵被毁,猜想贼人或许还没有走远,所以立刻带人前去追索踪迹,而果然正如我所料,这些贼人正在撤离,所幸还没有走远,被本公主带人围了个正着。他们负隅顽抗,本公主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客气。如今这些人头,就是那些贼人的。”
贺兰荣和贺兰齐几乎快要给气死。
这些人分明就是他们派出去的,可是现在凤无忧却反咬一口,把毁坏皇陵的罪名安在这些人的头上。
“凤无忧,凡事都要有证据,你有何证据证明皇陵是他们毁坏的!”贺兰齐阴沉道。
“他们见到本公主就跑,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证据?”凤无忧道。
“谁知是不是你追杀在前!”贺兰荣道:“凤无忧,你别以为可以随意栽赃,这些人本将军都认识,分明就是附近郡县的府兵,他们身为南越子民,怎么可能破坏皇帝的陵寝?”
“原来这些人是周边郡县的府兵……”凤无忧拖长了声音,贺兰荣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哪里出了问题,慌忙想要补救,可是,凤无忧哪里还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据本宫所知,府兵无诏,不得轻易出本地界!他们既是周边郡县的府兵,不好好地守在自己的地方,却跑到皇陵来做什么?如此看来,就算破坏皇陵的不是他们,本宫杀了他们,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你……”
“他们既是郡县府兵,那毁坏皇陵的嫌疑就更大了,此事回宫之后,本宫和瑾妃娘娘还会继续详查,说不定,这背后还有什么居心叵测之辈!”凤无忧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故意在贺兰荣的身上停了一停。
贺兰荣纵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此时也不可能再开口。
他这一开口,岂不是证明,他自己就是那个居心叵测之人?
当下,只能强压着。
“蠢货!”贺兰齐咬牙低咒一声。
与智商有问题的人合作,当真是他最大的失策。
因为受过他的交代,这些人并未穿着南越的军服,贺兰荣不说,谁能知道他们是府兵?
现在倒好,贺兰荣自己把把柄递到凤无忧的手里去了。
皇陵之事到此,已然告一段落,凤无忧已经抓到了所谓毁坏皇陵的人,再有什么事情,也只能之后再查。
而瑾妃也一改先前的强硬态度,示意众人可以先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