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忧蹲下刚想碰他,那人猛地警醒。
下意识,他抬起手就想掐凤无忧。
“别再用力。”凤无忧丝毫不嫌他手上脏污的血迹泥迹,一把握住:“我是凤无忧,燕皇也在这里。”
萧惊澜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我是萧惊澜……”
“小……小元帅!”那人瞬间激动了。
他是在做梦吗?竟然看见了小元帅!
萧惊澜早就是燕皇了,可是在他以及许多士兵的眼里,萧惊澜还是当年的小元帅,是最值得他们信任的人。
他遇到了险情,可见到了萧惊澜,那就代表一切都过去了。
“小元帅……信……”他吃力地指着自己怀中。
可……一句话未及说完,忽然头一歪,彻底断了气息。
他伤得实在太重,身上足有七八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最新的一处,也至少是三天之前的事情上,此时早已化脓溃烂。
能撑到这里,本就是个奇迹。
见到萧惊澜,他心头最放不下的事情也了结,以至于,凤无忧甚至来不及为他做任何处置。
看着他一脸放心的样子,萧惊澜蹲下身,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轻车熟路地从他衣服边缝中拆出一封书信,萧惊澜说道:“好好葬了。”
“是。”燕霖低声应下。
未分秦燕之前,这都是他们一起的兄弟。
此时此刻,谁的情绪也好不起来。
信已经染了血,向来有洁癖的萧惊澜,却毫不在意。
他很快看完了那封信。
“写的什么?”凤无忧询问。
“没什么。”萧惊澜直接把信递给了凤无忧。
信上果然没写什么,就是凤无忧和萧惊澜派人去告诉成思安的事情,成思安又加了一些自己的判断,然后派了这个人送出来。
信本身没有什么,那么,重要的就是送信这件事情。
这人是去安陵的,可却伤成这种样子,说明有人不想他到安陵,所以派人在路上劫杀。
可是,什么人不想让他去安陵呢?
那人又怕暴露什么呢?
一个念头闪过凤无忧的脑海,让她陡然一惊。
“惊澜……”她低声轻叫。
“蛮军。”萧惊澜轻声道:“若是我所料不错,蛮军真正的目的地,是安陵。”
凤无忧念头电转,伸手握住萧惊澜的手:“惊澜……”
她想说,这次安陵危险了。
追击蛮人的时候,她和萧惊澜做过推测,认为蛮军的目的地有可能是北凉,也有可能是燕云,因为这两地最方便,只要向东横穿几日距离就是。
而且这两地与西秦接壤的地方都偏僻,大军入境也不易被人察觉。
他们从未想过是安陵。
安陵是西秦的京城,一路过去,重镇高城,不知道有多少。
大股部队行军过去,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可是现在蛮军偏偏就往那个方向去了。
就算切断了和西北的联系,可……那些关卡,那些大城,怎么过?
蛮族人可能没有什么打仗经验,可他们不是傻子,不至于蠢到一路打过去。
真要是那样,不用到安陵,他们能走完一半的路程,队伍就差不多要打光了。
更何况,他们从海上来,还没有后勤补给。
打消耗战,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了。
他们敢做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措施。
能摆平这么多重城大镇,就意味着,在安陵城能瞒得更紧,更严。
说的更直白一点,很有可能蛮族大军军临城下,而安陵城中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凤无忧是想说,安陵危险了。
可……当她摸到萧惊澜的手,却生生改了到口边的话。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萧惊澜的手向来都是温热的,不管什么时候牵着她,都只会让她觉得一阵阵温暖。
可是现在,他的手却比冰还凉。
“无忧,若我说,我要救安陵,你可会觉得我莫名其妙?”萧惊澜定定看着她。
凤无忧微怔。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说道。
“理所当然?”这次轮到萧惊澜惊讶了。
“废话。”凤无忧不客气:“我父后笔记里说了,蛮人那个母神是疯的,而且对天岚大陆有仇恨,她到了天岚,肯定要大开杀戒。虽然平时天岚几个国家打来打去的,可现在面对的是外敌,当然要一致对外!”
一致对外?
这词不是新词,可是用在这个地方,却莫名有种旧词新解的感觉。
“还有……”凤无忧还没说完:“有多大能力,担多大责任。论用兵能力,这天岚大陆上谁比得上你?你不多出点力气,那怎么行?”
萧惊澜看着凤无忧,面上的沉郁一点点散去,唇角也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弯。
“你在夸我?”
凤无忧:……
陛下,你重点弄错了!
“燕皇大人,我们在讨论正事。”凤无忧说道。
“我说的就是正事。”
天下事是正事,凤无忧的事也是正事。
这二者,并不分轻重。
若有一日天下与凤无忧在天平的两端。
舍天下而取凤无忧。
凤无忧微微尴尬,到底还是点头:“我在夸你。”
这男人的用兵,向来都让人无话可说。
“还可以多夸两句。”萧惊澜要求。
“你够了啊!”
居然还得寸进尺开了。
萧惊澜微笑,伸手揽住凤无忧,目光柔到极致:“今日若不多夸两句,就要有些日子听不到了。”
凤无忧一僵。
其实她多少料到了,但心里还是泛起浓浓的不舍。
“你要去见成将军?”
“嗯,成思安这个人,除了我,别人都调不动。”
得瑟。
凤无忧吐槽一句,但也知道,萧惊澜说的是实话。
成思安肯听萧惊澜的,那是多年并肩作战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信任,他信萧惊澜不会拿天下大事,百姓安危来诓骗他。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让成思安相信。
“我去安陵送信。”凤无忧说道:“你想给我派多少人,我都带着,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学乖了。”萧惊澜轻笑。
凤无忧白他一眼:“怕你不见了我哭。”
她这句只是调侃,谁知……
“嗯,那你别让我哭。”
一双眸子,水波荡漾。
凤无忧捂了捂胸口。
心跳好快怎么办?
她快陷死在这片温柔乡里了。
“那个……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凤无忧别过头,偷偷喘一口气。
她真的不能再看萧惊澜了。
再看下去,她怕自己的心脏会跳爆掉。
“有。”萧惊澜说道。
凤无忧立刻回过头,萧惊澜很少会这么认真的给她布置任务,看来这一次,情况真的很严重。
“你说。”
“长孙国公。”萧惊澜说道:“我安排了浅桃接应长孙国公离开安陵,但蛮军一到,事情恐怕会有变化,你照看着些。”
凤无忧点头:“我会的。”
长孙国公不止是萧惊澜父亲的老部下,更是萧惊澜伤残六年中唯一还关爱着他的长辈,在萧惊澜心目中的地位绝不低。
萧惊澜微微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凤无忧。
“怎么了?”凤无忧还等着他说些别的。
萧惊澜忽然倾身,抱住了凤无忧。
“还是不想让你去。”
他知道他娶到的是只凤凰,就算他是落宝的梧桐,也只是给她提供了一块休息地,不能阻止她飞,不能阻止她鸣。
可他心里想做的,就是把她藏起来。
矛盾么?
矛盾。
然而谁家有宝山,愿意把它拿出来呢?
凤无忧心里软软的。
强大的萧惊澜固然魅力十足,可是像小孩子一样的萧惊澜,才更能击中她心底的柔软处。
“啧啧啧……”燕霖发出怪声。
“你皮又痒了?”聂铮白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无趣?”燕霖一边嫌弃,一边凑到聂铮身边,偷摸指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个身影:“你瞅瞅,皇上都快把整个身子压娘娘身上了,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可怜娘娘,那么小个身板,要架住皇上的重量。
皇上虽然看着瘦,可都是肌肉,重着呢。
聂铮看了一眼,淡声道:“娘娘撑得住。”
“可难道你就没觉得奇怪么?皇上在咱们面前那可是无所不能的,怎么到了娘娘跟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燕霖坚持八卦。
聂铮停下手中的事情,正色看向燕霖:“皇上父母兄长都走得早,这么些年,可有人能同皇上一起支撑过?”
燕霖一怔。
聂铮淡声说道:“我不行,燕霖,你也不成。”
他转头看向凤无忧,目光还是专注而崇敬,只是没有了那丝隐秘的情绪。
他轻声说道:“娘娘可以。”
所以萧惊澜在他们面前无所不能,但在凤无忧的面前,却可以有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凤无忧会帮他一起做。
不久之后,燕卫来回报,那个传信兵已经安葬好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但事情紧急,不宜再拖。
萧惊澜带着燕霖两人去见成思安,聂铮云九,还有其他所有人,都跟着凤无忧去安陵。
临别,萧惊澜拉着凤无忧的小手,讨要糖吃。
“真的不再多夸我两句?”
凤无忧失笑,但看着萧惊澜,想着分别在即,心头却又有一种情绪在涌动。
她不知怎么想起她们第一次从皇宫里回来的时候。
“你是最适合夫君的人。”凤无忧说道:“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