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傲所选的几个点位极讲究,看着杂乱无章,实际上却把那几处的燕云军分割包围,并且步步逼近,在局部形成了一个人多对付人少的狩猎场。
燕云军在总数上多于蛮人,可在这一点,却处于了绝对劣势。
而且,周围的其他小队在混战中也在不断地向这个方向靠近。
表面看来,燕云军将他们阻击的很好,谁也没能突破防线。
可这些蛮人小队根本不需要突破防线,他们只要不断地向自己这方的人靠近,增强腰部和底部的力量,然后和突出入进去的那些人一起,完成对局部燕云军分割围猎就行。
典型的牵制加围歼的打法,若不是亲眼看到,凤无忧很难相信,这样的打法,竟然出现在蛮人当中。
据说,兵法都是起源于狩猎之中,所以历代天子,哪怕盛世升平,也要一年举行两次围猎,以示不忘本。
也因此,边关练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军队在山中围猎。
蛮人或者没有什么高深的理论指导,可是蛮荒条件恶劣,他们不得不和山中的野兽斗争,天然便形成了这等兵法,而且运用起来毫无困难。
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本能。
相反,如凤无忧这等在文明世界中呆久了的人,反而要在看清楚他们的阵形之后,才判断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凤无忧一再提醒自己不可看轻蛮荒人,更对夏傲保持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却往往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疏漏。
这实在与她的能力或者是否谨慎无关,而是……思维的盲点。
她哪里能想得到,夏傲竟把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当成了山中的野物牲畜,竟用这种简单到几乎直白的方式,来狩猎他们。
“叫聂铮回来!”凤无忧大声说道。
夏傲在局部的优势已经形成了,而且还在不断地加以补充。
这种狩猎的阵形就像是一个漩涡一样,无论去多少人,都会被不断增强的腰部力量卷进去,到了最后,除非另一方的力量有着绝对优势,否则,都会在蛮人这种边屠杀边绞紧的阵势中,一点点地被消磨殆尽,最后,只剩一地血肉。
在蛮荒的时候,他们一定也用这种方式,不知道赢得了多少次对抗野兽胜利。
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人。
“叫所有人都回撤。”凤无忧大声询问:“这里谁是守领?”
“末将是!”一员将领站了出来,目光灼灼盯着凤无忧。
这想来是常年驻扎在外地的,凤无忧并不曾见过,不过,这并影响这个将领知道凤无忧。
“娘娘有什么指示,只管吩咐末将!”这将领年纪不大,言语行动却颇为利落。
萧家军中有许多这样的年轻将领。
他们的父兄都在数年前那一场灾难中故去,他们带着心头的悲与恨,还有要报仇血恨、洗雪耻辱的一腔热血,最终成长成为和他们的父兄一样出色的将士。
凤无忧微微点头,道:“拆了所有帐篷,寻找大车、沙袋,树树,以及所有一切可以架构工事的东西,以此地为中心,限你半个时辰之内,堆出一个圆形工事来,要尽可能的坚固,抗揍,做得到么?”
“末将领命!”
那将领一句废话都没有,转身便喝道:“随我来!”
一队人马,并着营地中原本就有的尚能行动的伤兵,立刻纷纷跟着去了。
凤无忧看着他们,只见那将领停在不远的地方,一手按腰间长剑,口中吩咐,另一手挥动指派,几乎只是片刻之间,便将他手下的队伍分成了几个部分。
有人去拆帐篷,有人去搜集大车树枝,还有几个拖着一些现成的木架来,就在凤无忧身前不远处,开始了有的序的搭建。
凤无忧只看了几眼,就略感诧异地挑了下眉。
这些人搭建的非常有章法,树枝架构之间,形成了一个非常稳固的主体结构。
架构工事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中间涉及许多工程学的原理,同样的工事,外表看着都差不多,有些一击即毁,有些却可以抗住数轮猛烈的攻击,其中的差别,就在这基础架构之上。
这些人懂架构,凤无忧并不吃惊,因为伤兵当中本来就有一些是专门负责工程的工兵。
可是他们架构的方式,就令凤无忧不能不惊叹了。
在现代,这样的结构很多都需要钉子铁甚至是更加先进的固件,可是在这些人手中,却只凭的削切扣合,就完成了,甚至,可能比现代的那些还要坚固。
凤无忧忍不住暗暗感叹了一句: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当真不可瞧。
虽然,这些人是士兵,并不是劳动人民,但这意思,倒也差不多。
这些人的动作很快,凤无忧连忙道:“留条通路!”
她还要想办法把自己人接回来。
她们的人数比蛮人多,现在的打法,是用自己的劣势,去碰蛮人的优势,但现在,她要把这个局势扳回来,用自己的优势,去顶蛮人最难受的点。
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既然如此,就建圆阵,然后把所有人都收缩进圆阵当中。
圆阵内圈范围小,外圈范围大,同一时间能够接触的地方是弧面,更从纵深上更进一步的增大了蛮人之间的间距。
如此一来,不论蛮人从哪个方向攻击,圆阵之内的人始终都能以相对集中的优势兵力,去应对蛮人分散稀疏的人手。
圆阵一旦结成,人员一旦汇聚,就不信,夏傲还能有什么作为。
贺兰玖一听凤无忧的命令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叫道:“凤无忧,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法子极为简单,但却极为好用。
若是他们真的结成圆阵,相信夏傲一定会被气死。
猎物明明就在眼前,可却叫他们硬是无从下嘴。
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下嘴,到最后,都只会扎伤自己。
凤无忧微微苦笑,这哪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用动物的办法,去应对动物的办法。
夏傲把他们当成猎物,进行了一场狩猎。
那么,凤无忧就把自己这只猎物,变成一只刺猬。
夏傲想要咬,那就蜷紧身身体,把背后的刺露给他,就看,他敢不敢下嘴。
不过,凤无忧打赌,夏傲是不敢下嘴的。
遇袭的第一时间,聂铮就已经发出了信号烟。
以萧惊澜的性子,肯定不放心她身边就这么一点人,定然还调了别的人马向营地这边来。
说不定,现在好几支人马都已经在路上了。
看到信号烟,他们只会更加加快速度。
而夏傲本来就是逃出来的,前来杀她也许只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赌博……夏傲的性格,既惜命,却又有一种疯狂的大胆。
凤无忧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很矛盾,明明每件事情都会考虑后路,可真的实行起计划来,却又像是一个豪赌的赌徒。
就如,他宁可放弃都,也要把萧惊澜和慕容毅引入伏龙谷。
这种近乎疯狂的计划,怎么看也不该像是一个极度惜命的人做出来的。
可偏偏,夏傲做了。
又比如此时,他从伏龙谷中逃出来,换了常人,隐匿行踪,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里都有可能,可他却还敢来对自己下杀手。
既谨慎又疯狂,既惜命又充满赌徒心态,这些最矛盾的性格,却在夏傲的身上完整统一。
凤无忧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他真的复国成功,坐上皇位,那么,他的国,又能持续多久?
没有一个赌徒皇帝,能赢了历史这位常胜庄家。
这一次的刺杀,夏傲虽然再一次做了孤注一掷的赌博,可是以他惜命的性格,一定不敢耽搁太多时间,尤其,在大军不断来援的情况下。
所以,他们只要拖上一段时间,只要夏傲一击不中,自然就会自己退去。
无论他有多么的不甘心,都绝不抵不过他对自己性命的重视。
圆阵搭建得很快,只是短短时间,就已经初见雏形,而凤无忧撤退的命令,也在一条一条下达。
现在他们的人和蛮人都搅在一起,想要撤下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尤其,不能一齐返身往回跑。
若真的这样,那不叫撤退,叫败亡。
到时,根本用不着夏傲再用别的手段,紧紧是蛮人的追杀,都能让他们大败。
凤无忧把聂铮和他带着的精锐人马叫回来,吩咐他们去某处支援,但却并不是夏傲围好的狩猎场,而是一处燕云军占优的地方。
那里燕云军本来就压着蛮人在打,而凤无忧的命令则更简单。
“穿透他们,能杀多少杀多少,但是不要恋战,穿透之后立刻回头,带着那里的人马,一起回圆阵里来。”
穿透!
只是听这两个字,就令人的血液沸腾起来。
也就是凤无忧了,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也不是想着被动应对,而是还能主动地予以打击。
“是!”聂铮应了一声,向后一招手,立时,三四百人马跟在他的身后,急速向那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