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了病房内,温度下降了很多,空气中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病床前摆着一杯塑料纸杯水,值班护士推车离开不久,虚掩的门又被打开。
谢忱时一副厌世脸躺在病床上,随即旁边帘子被人生猛掀开,邢荔探头一看,发现躺着的是个有点眼熟的漂亮男人,扯着嗓子叫了声:“啊!抱歉……找错床了。”
帘子被放了下来,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向隔壁另一张病床。谢忱时继续生无可恋,灯光白惨惨地打着他脸色,极静的环境下,一张薄薄白色帘子隔绝不了什么,女人的声音再次送到耳里:
“酒精过敏成这样,就算洗完胃还要吊瓶吧。”
“问过了……医生开了药单叮嘱要吊瓶才能走,最好是观察一夜,你弟那边瞒着没说呢,不然眼睛要哭的更瞎了。”
“嘻嘻,我刚看隔壁的倒霉鬼也是洗胃住院,你们这些男人真够造孽的,他更惨,身边孤零零的都没有人陪床。”
原本谢忱时已经没什么反应,偷听墙角见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敢公然嘲笑他处境,被洗过的胃瞬间涌起一阵剧痛,手臂强撑着都要爬起来骂,操着又冷又颓丧的嗓音:“你有胆给老子过来说!”
帘子布料被他泛了白的指骨狠狠扯开,邢荔被惊吓到捂着胸口,踩着鞋跟要离这人远点,下一秒,只见谢忱时瞧着是要发火的,却眯紧了薄戾的眼眸对上她身后。
随着清白的光线下,傅容与洗完胃慵懒地斜靠着枕头,衬衫纽扣半解,胸膛冷白肌肤上都是过敏未退的症状,黑色西装裤修出长腿就这样搭在床沿。
而他,那双琥珀色的沉静眸子正对视上谢忱时眼神,瞬间逼仄的空间像是被凝成静寂一片,所谓仇家见面也不过如此,分外眼红。
“靠!”
谢忱时先骂脏话,觉得胃又剧烈的不适了,手指泛白地掐着帘子,咬牙切齿说:“你跟老子八字相克吧。”
今晚要不是谢音楼突然说生日的古籍礼物是傅容与匿名送的,他也不至于喝错水,被抬到医院来洗胃,结果好不容易抢救回半条命,躺在病床上还不得安生。
邢荔见状瞬间懂了,转头对傅容与坏笑着说:“我就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偷袭过你的那位小少爷啊,傅总,趁着病房没人,咱们要不要捂死他。”
谢忱时:“……”
偏偏邢荔妩媚的表情很认真,玩着水晶指甲:“小弟弟,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美女姐姐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掐死,最好别乱骂人哦。”
“邢荔。”
在谢忱时的暴躁脾气没被激怒前,傅容与冷淡的嗓音响起:“别惹他——”
邢荔听从吩咐,穿着黑短裙往旁边站,把嘴封上了。
而傅容与依旧看着面色苍白的谢忱时,问出一句:“你姐姐呢。”
谢忱时冷冷扯嘴角:“还痴人说梦想纠缠她?”
“忱时,你有父兄撑腰,我自然是动不得你分毫。”傅容与语调不轻不重地落下这句,未了,又刻意将嗓音压得极低,冷白修长的手指向旁边的邢荔:“但是她可以,我想你被打死也不会跑回家告状,说被一个女人动手打了。”
邢荔配合地谦虚说:“很不巧,我上个月刚拿了散打冠军金牌。”
这不加掩饰恶意的威胁,加上两张床隔得近,谢忱时拖着病弱的身躯压根无处可逃,而傅容与最擅长威逼利诱这套,还给他一个台阶下,很讲道理似的说:“你姐姐高烧养病不到半月,就得大半夜来回跑医院,身体拖垮不说,没人监督着肯定不会主动去喝中药。”
……
傅容与那谢音楼身体做文章,使得谢忱时被拿捏住命脉一般,冷着脸色暂时跟他和解,而他继续一副厌世脸面对着隔壁床说:“我让她回公寓休息了。”
他自然不会让谢音楼待在冷冰冰的医院陪床,洗个胃而已,能比被蛇吻严重?
话是这样说,谢忱时还是很严重到下不了床。
躺了半宿,特别是与傅容与共用一个病房,这让他内心非常抗拒,好在很快就天亮,皱着眉头睡了半个小时,就被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吵得异常烦躁。
谢忱时扯过消毒水味道的被子盖住头,修长身躯缩在单人病床上,显得格外憋屈,枕头滚落在地上时,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悄然捡了起来。
是凌晨五点多,就换了身衣服来病房的谢音楼。
她走进病房将枕头捡起,是想将谢忱时的被子也扯好的,忽地间,隔壁帘子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忱时刚服用了安眠药睡着……”
谢音楼表情怔了下,不用伸手去掀帘子。
男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代劳了,逐渐映入她视野的,是傅容与那张俊美的脸庞,在窗外微弱的光照映下眉骨和嘴角都染上一层阴影,反而衬得表情温和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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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与他在这家医院不告而别还不到十二小时,谢音楼再次见到他,却有种恍惚感,特别是傅容与对她笑,卷翘的眼睫就跟被刺了下似的,抿唇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不像是给谢忱时陪床,这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没发生血腥命案已经不错,怎么可能互相照应。
话音刚落,傅容与就很自觉地解开衬衫纽扣,从上到下,逐渐露出线条漂亮的胸膛,沿着腹肌到人鱼线的部位都暴露无遗,他是给谢音楼看过敏,而她也立刻脱口而出:“你喝酒了?”
傅容与承认喝了点酒,幽深眸色盯着她的表情细微变化,意图想寻找出一丝心疼的迹象:“别担心,洗个胃就没事。”
谢音楼下意识抿唇,原是想硬着心肠不搭理他,转念想到古籍的事。
她想开口问傅容与些事情,音节卡在唇齿间,明显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语气冷漠道:“傅总真是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傅容与只是笑,这副模样像极了将之前的愤怒偏执一面都完全藏在了伪装的面具下,不在乎她无所谓态度,长指将摆在床头的药品和医嘱单给她看。
上面清晰写着用药方式,谢音楼垂下眼看完,又看了病房半圈:“你秘书呢?”
“你弟弟睡之前要吃最鲜的鲍鱼粥,邢荔开车去他指定的餐厅打包了。”傅容与在她面前表现的格外宠溺谢忱时,丝毫没有那股强势气场,温声说:“我倘若不满足他,怕你会被使唤去买。”
谢音楼一时心情复杂,僵在原地半天说:“你想多了,我只会给谢忱时喂白米粥。”
傅容与见她愿意搭理自己,眼底的笑意更浓三分:“音楼,我现在过敏的地方很痒,能不能举手之劳帮个小忙?”
谢音楼重新抬眸看他敞开着衬衫的性感模样,似乎不在乎被人看,想来也是,以两人之前亲密的程度,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傅容与又指了指吊瓶扎针的修长手背,看起来苍白而无力:“麻了。”
谢音楼最讲究礼尚往来这套,竟然邢荔是去为了谢忱时买早餐,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指尖暴力拆开药盒:“当还你人情。”
那白色帘子被她拉上,遮挡住了隔壁还在睡的谢忱时。
窄小的空间内,谢音楼不去看坐在床沿的男人,她站着,柔软丝绸的裙摆拂过男人的西装裤,下一秒,想移开些,而傅容与又不露声色地贴着她侧裙。
谢音楼弯腰没找到棉签,只好见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自他脖侧的肌肤开始涂抹,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什么缘故,傅容与的体温很低,冷的她皱眉头。以前摸他时,都是热汗,会灼人的。
谢音楼没想到潜意识里,已经将傅容与相处的细枝末节记得这么清楚,莫名的,麻木思绪突然间就不淡定,垂落的眼睫避开男人的胸膛。
从脖子过敏的地方一路涂抹到胸膛的肌肉,整个过程是漫长的,偶尔能听见傅容与在调整微灼的呼吸频率,明明近在咫尺,他倒是情愿克制住,也没有碰她一根头发丝。
而谢音楼区区一句话就让他瞬间破功,几秒沉寂过后说:“我整整十年都会收到绝版古籍,也不知道是谁匿名送来的。”
傅容与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纤柔手腕,摁在胸膛前。
她说的话猝不及防,而他举动也是,谢音楼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前倾,乌锦垂腰的长发散下,有几缕搭在了他的肩膀。
微侧过脸蛋,眼神倔强盯着傅容与,启唇慢慢说完下半句:“你帮我揣测一下……匿名送我古籍的人到底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连送东西都不敢写名字。”
傅容与手掌心明显渗出汗,紧紧贴着她腕间的肌肤,在许久对持下,薄唇终于扯动:“或许是他忘了写名字。”
谢音楼性格使然,她问一句,对方必须答一句才肯说话。
傅容与回答了,她自然就不会摆脸色,温柔笑了笑:“可能吧,反正就十本古籍书而已,等回谢家我就把它捐给博物馆,也不是什么喜爱之物。”
傅容与还没享受完她上药服务,这心就被刺的千疮百孔,半响后,内敛着呼吸说:“你高兴就好。”
谢音楼漆黑眼眸安静地凝视他两三秒,很负责任帮他涂药,似乎很嫌他身体凉,指尖很用力去揉着,待肌肉隐隐约约发烫,又换了个地方继续。
“音楼。”
傅容与缓过来一阵子,又低唤她了。
谢音楼被他喊的心里略微难受,总觉得这名字被他喊过无数次一般,脸蛋表情淡着,待药膏都用完,她要转身去拿纸巾擦拭手,却被他再次紧紧的扣住。
傅容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跟她独处机会,体温终于高了,连呼吸都是烫的:“音楼……”
“你。”谢音楼唇齿刚要说什么,帘子隔壁床传来了一声极为暴躁的男声划破暧昧诡异的气氛:“音楼音楼,你他妈的睡觉再喊我姐名字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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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音楼回过头,隔着白色棉布的帘子是看不清对面的,但是想到谢忱时醒来了,后背僵得跟什么似的,想将指尖从傅容与的手掌心抽离出来。
傅容与不放,力道逐渐地加重,用体温烫她。
无声的对视中,谢音楼乌黑清透的眼眸掺杂了控诉意味,无声地说:“你疯了,我弟弟就在隔壁。”
傅容与薄唇也无声地笑,像是在说:“那又怎样?”
谢音楼低头,几乎耳语般在他脸庞旁边细细的说:“上次险些没被打死,不长记性是吧?”
傅容与侧过头,苍白的薄唇直接用上她柔软的唇,几乎是一碰就移开,快速到谢音楼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连带手掌都松开了,状态懒散地斜靠在床头。
谢音楼顿时有种农夫与蛇的错觉,好心做善事,还要被他咬一口。
奈何隔壁还有个暴躁弟弟虎视眈眈着,她忍了,用眼神狠狠瞪了傅容与,放轻足音饶过床尾,借住白色帘子挡住的角落,先走出这间病房。
离开后三秒,谢忱时越想越不对劲,倏忽去起身拉开旁边的帘子。
隔壁床上傅容与保持这姿势坐着,一件面料精致的衬衫悬挂在床沿,旁边还有拆封的药盒和纸巾,而他赤.裸着胸膛都没有拿被子遮的意思。
谢忱时眼底压抑着薄戾之色,看到这个有八块腹肌的男人,下秒就冷冰冰的骂脏话了:“靠,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啊!“
……
早晨七点多,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知道病房里有两个洗胃的神颜级别男人,都组团来查房,闹腾一圈下来,邢荔排了两个小时队买的鲍鱼粥都凉的彻底。
谢忱时这人有娇气病,不吃冷的食物。
邢荔只能认命提着鲍鱼粥去找微波炉热,前一秒骂骂咧咧走了,后一秒谢音楼就随便从食堂打包了份白米粥来看望弟弟。
她没买傅容与的份,走进来时,连眼角余光都没给隔壁床。
这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深得谢忱时满意,略嫌弃搅拌着白米粥时,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得意的笑:“姐,这粥你亲自熬的?”
他还低头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点评道:“味道不错。”
谢音楼坐在旁边椅子上,敷衍似的微笑:“你说是就是吧。”
谢忱时把这米粥喝完,锋利的眼神就没从两人身上移开过,没忘记防着傅容与的狼子野心,要不是为了透气,他还想把帘子全封闭拉拢上。
傅容与很大度不跟他较真,待谢音楼把苹果削好,将水果刀放回去时,才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中药喝了?”
谢音楼静住呼吸,指尖心虚颤了一下,好在没拿东西不会伤到白嫩肌肤,故作淡定脸。
经过傅容与的提醒,谢忱时也想起来了,直接判定她的行为:“中药没吃吧?”
谢音楼中药喝多,一提这个字眼都觉得舌头发苦,原本是想装死的,奈何左右两侧都有眼神审视般紧紧盯着,她话哽在喉咙,半天都撒谎不出一个字。
谢忱时伸手把床头柜的手机拿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旗袍店的汤阮打电话,吩咐他熬一份中药送到医院里来。
谢音楼见自己是无法躲过被灌药,将手中的苹果扔向了傅容与这个罪魁祸首。
他修长的手轻轻松松就接住,唇畔有淡笑:“谢谢。”
谢忱时挂完电话,一看谢音楼削了半天的苹果是给隔壁床的,瞬间精致面孔的脸色铁青,感觉被洗过的胃部也开始抽搐,而这时,邢荔终于热好海鲜粥,踩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进来:“尊贵的小少爷,这次粥热好了……”
话都没给机会说完,谢忱时冰冷着表情说:“老子不吃热过的粥。”
邢荔一大早就专门为他服务跑上跑下了,高跟鞋卡在原地三秒,深呼吸着顾及谢音楼在场,不好动手殴打人家亲弟弟,挤出招牌式职业微笑说:“好的呢,容我先去找医生打一针胰岛素冷静下。”
刚走出病房门,邢荔又折回来对傅容与说起件事,以及给在场的人听:“对了傅总,您昨晚参加的那场商业酒会上新闻了,有记者写稿用了您被偷拍的一张侧影照片,半个小时前刚发布。”
邢荔狐狸性格报复心本就重,下段话明显是打算膈应死谢忱时的,笑得无害:“现在全网都在解读您手腕的梵文纹身呢——中文是跟谢小姐名字同音的那个音字吧。”
至于傅容与意外被曝光,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谢家这对姐弟,就不管她这个跑断腿的苦逼秘书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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