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人!”
仓梦诛半蹲下身子,检查被救下的女人。
她衣衫半旧,手肘、膝盖有补丁,面黄肌瘦,五官平平,脖子上有道深深的勒痕。
“劳驾各位向后转,围城一圈儿,我要给她脱衣行针。”
“她还有救?”丁牛诧异的问,“她没了呼吸,怎么救得回来?”
“如果你们还不照做,再有半刻钟,她就真的去见阎王爷了。”
仓梦诛神烦这种质疑她医术的人。
她能不能救,片刻就能见结果,偏有人喜欢在旁边穷叭叭,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全体!向后转!”
丁牛不敢耽搁,急忙下令兵士围成两圈,最大限度保护女人的名节。
“嘶喇!嘶喇!”
仓梦诛简单粗暴的撕毁女人的衣服,拿起银针“咻、咻”落针,最后轻弹针尾,银针连起一片震颤。
女人胸部隆起,喷出一口黑血,悠悠睁开眼睛。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余惠双手捂住胸口惊恐后退,仓梦诛晃了晃手里的银针。
“我救了你!”
“我不用你救!谁要你多管闲事?”
余惠崩溃的对仓梦诛大吼。
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在军营自杀,全被这个女人给毁了!
“哦!”
仓梦诛慢条斯理的收起银针,把身上的披风扔给余惠,等余惠捂好自己才扒开兵士走出包围圈。
‘你救我干什么啊?’
‘你还不如让我死了!’
‘你救活我有什么用?’
……
她初出江湖,治病救人,被骂、被打、被埋怨……当她把毒药递给这些人的时候,他们又嚷嚷着说她“冷血、无情、不配做大夫”。
师父说的对!
不重金求医,坚决不治,滚!
“仓大夫,怎么了?”
简稀看了眼仓梦诛身后畏畏缩缩的女人。
“少将军,此女在桅杆上吊,被我们救下来了。”
丁牛抢在仓梦诛开口前禀报,隐晦又得意的看了她一眼。
谁让她的貂咬他?
抢她的功劳,气死她!
“这位娘子请入大帐详谈可好?”
简稀侧身请余惠到主帐,仓梦诛想走,被他一把拽住。
“你陪我一起去吧!”
主帐内都是男人,余惠单独进去对她名声不好。
远处余柒、耶律楚等人饶有兴致的观望。
耶律楚抱着肩膀问余柒,“那个女人是谁?”
“裹披风的女人?”
余惠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应该是简家军的家眷。”
简家军没有军(女支)营,有女人的地方,一般都是火头军、杂役等部门。
这些与生活细节相关的工作,非亲近之人不能胜任,一般都由兵将的家眷来做。
“不是!”
耶律楚摇摇头,手指着仓梦诛。
“她是谁?”
他视力极好,夜间也能看清她给简稀翻白眼、甩脸色。
“她叫仓梦诛,是个大夫。”
余柒想到她那张杀人不见血的利嘴,声音都阴沉了几分。
他不是没想过打击报复,他身在简家军,可操作的空间非常小,等他离开后边疆,会好好教教小丫头如何做人!
“那她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大夫!”
耶律楚身为储君最佳人选,看人很是毒辣。
他了解的简家军,没有谁是好脾气,尤其是简家父子。
刚才仓梦诛敢当着众将士的面儿使小脾气,简稀还一脸笑容的哄着……这么有本事的大夫……他想要!
“可不嘛!”余柒冷哼一声,“她的本事可大了去了。”
余惠心里很乱,她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即将见到大将军的忐忑,也有希望渺茫的惶恐。
她不喜欢前面拖着鞋跟儿走路的仓梦诛,又觉得仓梦诛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子安,怎么回事?”
简少雄黑着脸,像一座铁塔一样,气压沉沉。
他没想过仓梦诛会拒绝他,儿子都让给她了,帮他个小忙都不肯。
“父亲,这位娘子在火头军与步兵营房交界处的桅杆上吊,被丁牛发现并救下,具体情况我还没有问。”
简稀握着仓梦诛滑嫩的手,不知是怕她离开,还是舍不得放手,总之他一直攥着,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
孙玥山表情柔和的问余惠。
论简家军谁最可怕,非青袍军师莫属。
他长了一张慈父的脸,狠辣的手腕却能令铁血三军抖一抖。
老兵都知道,宁惹大将军不高兴,也绝对不能得罪军师一分半毫!
“我叫余惠!”
她看了眼仓梦诛,莫名的不再紧张,声线平稳的叙述自己的故事。
“我家住在外四城,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回内四城看望外祖父。
没想到入城不到一月,朝廷与匈奴议和,外四城变成了匈奴的属地。
我们回不去家了!
父亲又气又急,一病不起,母亲为了给父亲看病,操劳过度,也病了。
如今父母皆去,我孤身一人在外祖家不受待见,托人介绍到简家军做厨娘混口饭吃。”
余惠声音猛然拔高,“这次明明是我们大魏胜了,为什么还要与匈奴议和?为什么不能要回外四城?
我想死在军营,让那些议和的狗官看看,被他们坑害的百姓过的有多惨!”
她将多年淤积在心中的愤懑喷涌而出,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如果外四城没丢,父母不会死,她也会过的很好。
简少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林松直接摔了杯子,连孙玥山常年不变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外四城!
何尝不是他们心中的痛?
这么多年,简少雄一直上书想要请战,收回外四城,奈何皇帝不同意,文臣更是多加阻挠。
十三年……苦的是老百姓,痛的是他们这些有血性的军人。
庙堂高坐,尸位素餐……文臣可恨!
“然后呢?”仓梦诛一脸困惑,“你死给他们看,然后呢?”
“我都死了……还管什么然后?”
余惠被她问懵了。
“有道理!”仓梦诛点点头,“你死了,对方最多说句‘晦气’,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儿不耽误。
你的死……有什么意义?”
“……”
余惠如同被抛上岸的鱼,嘴张张合合,愣是一个反驳的音符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