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梦诛这一夜睡的并不好,不是被压的胸闷气短,就是后腰总有根棍子在戳她。
简稀睡的也不太好,躁动的少年总想找个地方宣泄自己过盛的精力,又被自己定下的原则扼住了喉咙。
睡的最香是余惠,泡过药澡后身体特别轻快,她精神抖擞的起床给他们做饭。
仨人还不知道,都城百姓因为他们陷入集体疯狂,大清早围着皇宫,想要膜拜天神使者。
“他们昨天是怎么来的?”
“乘坐巨鹰,飞过来的。”
宫女为耶律撑犁更衣,都汉在一旁禀报皇宫外的情况,以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调查清楚了?确定是赫犊巨鹰?”
耶律撑犁久病缠身,昨天仓梦诛的一粒药丸,让他今天有力气起床,这让他心情大好。
“昨天的情况,很多人亲眼所见,仓大夫做不了假。
酒楼掌柜曾近距离看过巨鹰,屋梁上留下的爪印佐证了巨鹰存在的真实性。”
赫犊巨鹰在匈奴一直存在于传说里,没人见过活物。
这次仓大夫让都城百姓见了传说中的神兽,她自然而然就成了天神使者。
“她还没起床吗?”
耶律撑犁站在水银镜前审视自己,多年练就的肌肉都萎缩了,衣服松垮的套在他身上,迟暮之势愈发明显。
匈奴朝廷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大致分两个阵营,一是大皇子—耶律楚,一是三皇子—耶律叶。
他还没死……这些人已经准备抢夺他的匈奴、他的皇位。
可真是他的好大儿!
“仓大夫的侍女在做饭,她应该还在睡。”
都汉早上去叫仓梦诛,开门的是余惠,用手指了指楼上,比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他想到昨天仓大夫是怎么对帝后的,在宫中横行多年的内侍总管,愣是没敢上楼叫她起床。
“她啊!”耶律撑犁低头一笑,“还跟小时候一个样……贪睡的小懒猪!”
单于琇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温暖的笑容,她愣在原地,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草原儿女多热情,她第一眼见到耶律撑犁的时候就心动了。
“单于”这个姓氏在匈奴是古老的贵族。
皇帝娶“单于”女做皇后,是匈奴不成文的规矩。
耶律撑犁还是皇子的时候并不具备登顶的优势,是她执意要嫁给他,父亲才扶持他上位。
他们少年夫妻,他对她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他会尽丈夫的义务,却从不给她温情。
原来他也会笑得多情且温柔,只是对象并不是她。
“你来了。”
耶律撑犁对单于琇点点头,接过都汉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我让人去请仓大夫过来。你给她道个歉吧!”
“皇上,你让我给一个黄毛丫头道歉?”
单于琇死死的咬住下唇,不可置信的看着耶律撑犁,他连最后一点体面也不给了吗?
“仓梦诛昨日乘赫犊巨鹰来都城,百姓认为她是天神使者。
现在皇宫外百姓自发聚集,想要再见仓梦诛一面。
你昨天行事鲁莽、以势压人,传出皇室欺压天使的闲话,会有损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耶律撑犁微微蹙眉,颇为不喜的跟单于琇解释道歉的必要性。
他记得她年轻的时候,是个识大体、知情识趣的姑娘。
现在她年过半百……怎么还跟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计较?
“我……道歉!”
单于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坐在一侧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她为扶他上皇位,几乎与娘家决裂,他为了一个小姑娘让她颜面尽失……他好狠的心!
仓梦诛噘着嘴走进耶律撑犁的寝宫,见帝后在喝茶,氛围看着还挺和谐。
“大叔,你以后能不能等我自然醒?”
小姑娘素着脸,猫眼瞪的老大,似怨似嗔的跟他抱怨。
“今天有事找你,以后都等你自然醒。”
耶律撑犁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行叭!”
仓梦诛撇撇嘴,依旧不是很开心。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儿?”
他递给她一盘糕点,是他特地让大魏厨子给她做的奶糕。
“什么事能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仓梦诛递过去一粒解毒丸,顺手接过奶糕,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
奶糕被切成葡萄大小,一口一个,柔嫩爽滑的口感让她完全停不下来。
“你就不能大方点儿?”耶律撑犁捏着药丸调侃她,“次次一粒一粒的给,小气吧啦的。”
“大输(叔),你手里一粒药丸,我成本最少要三两银子。小女子小本买卖,大气不了,您多担待吧!”
仓梦诛小嘴儿塞着奶糕,也没耽误驳斥匈奴皇帝的论调儿。
她手里的药丸都是精品,又不是街边郎中的大力丸,一抓一把,一铜钱也有得赚。
“你慢点儿吃!”耶律撑犁把手边的茶递给她,“别噎着了。”
仓梦诛接过茶杯,“吨吨吨”的喝了好几大口,最后吧嗒一下嘴。
“大叔,你这水里有黎宁草,会诱发你体内休眠的情丝绕,让你提前发病。”
她昨天刚到,今天就有人再次下毒,攻击有点密集啊!
“那你还给喝干了?”耶律撑犁几步走到她面前,“你有没有事儿?要不要传太医给你看看?”
“大叔,我留了一口的!”仓梦诛给他亮了亮碗底儿,“黎宁草在匈奴不是常见药材,一般人是接触不到的。
大叔,你仔细查查太医院,说不定会有收获。”
“你!你怎么样?”
耶律撑犁无奈的敲了敲她的额头。
这丫头搞清楚什么是重点吗?
“我?”仓梦诛点了点鼻尖儿,“我百毒不侵!”
“啊?”
“我们这一脉从小尝百草,吃毒草都是家常便饭。”她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这点儿小玩意儿,还毒不到我。”
每尝一次新的毒草,她都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能活到现在,全靠命硬。
“你这孩子!”
耶律撑犁被她逗笑,细想她话里的深意,又沉默了。
“大叔,你做皇帝好危险,考不考虑退下来,做个富贵闲人?”
仓梦诛喜欢有钱、有闲的生活,没事儿四处走走,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美食……多爽!
“有些人天生适合战斗……我不喜欢做个无所事事的富贵老头儿。”
“行叭!”
人各有志,大叔还是少年。
“你吃饱了吗?”
耶律撑犁给都汉打了个手势,让他立刻去查太医院。
“饱了!”
“外面有不少百姓吵着要膜拜你,跟我出去见见他们?”
“不去……行不行?”
仓梦诛往后缩了缩,匈奴百姓眼中的光,对她而言,负担太重。
草原人信奉天神,认为天神可以保护他们,保护他们的牛羊,保护草原上丰富的资源。
北方的冬季很长,每年都会有人熬不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匈奴人全民皆兵,虎视眈眈盯着大魏的原因。
仓梦诛不是天神的使者,那两只巨鹰是她无意间救下的幼崽。
她捡到的时候,这俩货还没有巴掌大,后来越长越大,越来越能吃。她养不起它们,教会他们如何捕猎就放它们自由。
它们跟候鸟一样,春夏在匈奴,秋冬在大魏。
“不行!”
耶律撑犁看了眼皇后,对方极不情愿的走到仓梦诛面前,声音极低的说了句“对不起”。
“你说什么?”
仓梦诛一脸困惑,皇后嘴里塞棉花了?咕咕喃喃的几个音节,谁听得清她说的是什么?
“我说……”单于琇深吸了一口气,“昨天是我失礼……对不起!”
巨大的屈辱感没顶而至,她强撑着最后的骄傲,端着皇后的范儿,不肯低头。
“没什么!”仓梦诛耸耸肩,“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仓大夫,跟我走吧!”
耶律撑犁对皇后点点头,领着她往城墙方向走。
单于琇在后面跟着,一双眼睛怨毒的盯着仓梦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