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心胸狭窄,最是记仇,狠狠在心里记了小冯氏一笔。众贵妇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谁也没有打圆场的意思。冯少君还在凄婉地哭着。小冯氏气得七窍生烟,还得耐着性子继续哄:“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曦姐儿,让她给你道歉。”冯少君仰起头,满面泪水,抽抽噎噎地说道:“堂姑母不必为难。都是侄女的错。我就不该回京城,不该来秦王府。曦姐儿没有错,都是我的错。”冯少君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令人怜惜。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心都得软上一软。众贵妇看热闹之余,少不得瞥朱曦一眼。这位康郡王府的县君,实在欺人太甚了。死了爹娘,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往人家小姑娘的痛处撒盐,未免太过刻薄。朱曦的脸孔又涨红了。王氏暗道不妙。朱曦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落下刻薄的名声可不是好事。王氏捏着鼻子,催促女儿:“曦姐儿,快些向你表姑陪个不是。”朱曦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氏:“母亲,我又没说错,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王氏眉头一拧,目光严厉了几分:“好好的赏花宴,都被你搅和了。王妃娘娘没和你计较,是娘娘大度。你还不快向冯三姑娘道歉赔礼?再犯犟脾气,我饶不了你!”身边之前还相谈甚欢的“闺阁好友”们,纷纷以帕子掩着嘴,不知是在偷笑,还是在偷笑。闺秀们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深厚!朱曦眼中也闪出了委屈的泪花。不过,和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的冯少君一比,就差的远了。“表姑,刚才是我错了。”朱曦红着眼,声音里带着哭腔:“表姑大人大度,别和我计较。”冯少君哭声渐停。朱曦又在王氏的目光示意下,向秦王妃行礼陪不是。秦王妃也不能和一个小辈计较,故作大度地笑道:“姑娘家闹意气斗口角,也不稀奇。些许小事,不值一提。”小冯氏忙接过话茬:“曦姐儿,你和少君都去更衣再来。”一个满脸泪痕,一个眼睛通红,实在不体面。康郡王府的脸都被丢尽了。所谓更衣,并不是真的要换衣服,而是打水净面,重新梳妆妥当。冯少兰主动张口:“姑母,我陪三堂妹一起去。”小冯氏点点头。冯少兰上前扶起冯少君,在宫人的引领下,去了最近的客院。朱曦稍慢一步,死死咬着嘴唇,用目光凌迟冯少君的背影。盏茶功夫,就到了客院。两个宫人,分别将她们带进不同的客房里。冯少君早已停了眼泪,慢悠悠地用温热的水净面。然后对着明亮的铜镜细细整理仪容,连衣角的皱褶都细细抚平。一派悠然从容。和片刻前那个受尽委屈伤心欲绝的“冯氏孤女”判若两人。冯少兰简直要分裂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冯少君?抑或是,她们所见的,都不是冯少君真实的模样……冯少君抬头,冲冯少兰嫣然一
笑:“二堂姐,我已梳洗过了。现在回赏花宴吧!”冯少兰看着冯少君灿烂的笑颜,心情复杂地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三堂妹,你今日这么做,我也不清楚你是为了什么。不过,回去之后,小姑母定是要生气的。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还有,冯夫人也一定会勃然大怒。冯少君随口笑道:“多谢二堂姐提醒,我心中有数。”冯少兰也不便再说过什么,默默随着冯少君一同出了屋子。正巧,朱曦也收拾过出来了,和冯少君打了个照面。朱曦狠狠瞪了冯少君一眼。冯少君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曦姐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去赏花亭,别让长辈们等急了。”朱曦一副被膈应地不轻的德性。冯少君欣赏了片刻,挽起冯少兰的手,含笑出了院子。冯少兰迅速回头,瞥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朱曦,同情之余,又有些莫名的畅快。以前来康郡王府做客,她没少挨朱曦的冷嘲热讽。这一回,冯少君可算是连本带利地讨了回来。……进秦王府才小半个时辰,就解决了秦王妃这桩麻烦。冯少君心情颇佳,步伐轻快地出了客院,往秦王府的园子走去。没走几步,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此时春日暖融,正是穿鲜亮春裳的时节。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却穿着厚实的锦袍,一张蜡黄清瘦的脸孔上,一双眼睛大的出奇,目光轻飘无力。冯少君笑容一顿,停下脚步,心情颇为复杂。她见过这个少年。前世,她穿着丧衣跪在灵堂里。少年面色死青,躺在冰冷的棺木里。这个少年,正是她前世未曾拜堂的短命夫婿,秦王府的小郡王朱晅。小郡王一生下来就体弱,常年哮喘。平日大多躺在床榻上,是个药罐子。偶尔下榻走动,能在园子里转个半圈,都足以令秦王妃热泪盈眶。扶着小郡王的内侍,约有二十余岁,身量颇高,也很有力气。小郡王半倚半靠在内侍身上,走几步,就要停下歇一歇。就这样,小郡王也很高兴了。他小声对内侍说道:“今日阳光真好。”内侍刘贵,看着主子蜡黄枯瘦的脸,很是辛酸。出身秦王府,生来就是金娇玉贵的皇孙。本该鲜衣怒马地过一生。偏偏上苍残忍至极,给了小郡王这么一副破败的身体。对寻常人来说,闲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了小郡王这儿,却是奢侈。“听闻王妃娘娘,今日在府中设了赏花宴,有不少年轻美貌的姑娘来赴宴。”刘贵有意哄主子高兴:“奴才扶着小郡主过去,偷偷瞧一眼可好?”小郡王常年养病,生活平静如死水,一点点涟漪,也足以令这个病弱少年欢喜。果然,小郡王愉快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轻软的脚步声。小郡王有些惊诧,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