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告诉冯公公,以后不得再送美人来。否则,下一次送回去的,就是人头了。”他撂下狠话。花魁美人,哭哭啼啼地走了。画面一转,竟是东宫。燕王殿下穿着明黄色太子服,和一众东宫属官议事。他守在殿下身边,目光冰冷如刀。东宫众臣,慑于他的凶名,竟无人敢和他对视。直至一个单薄清秀的内侍笑眯眯地进来。眼前的色彩,骤然浓烈,细微的声音入耳,世界再次鲜活。“沈指挥使,”内侍假惺惺地拱手笑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他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冯公公行踪不定,如神龙不见首尾。”这个冯公公,深得燕王信任。燕王时常委以重任,有些见不得光的差事,都派给了冯公公。也因此,冯公公时常出宫办差。两三个月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他鲜少有忌惮的人。这个冯公公,稳居第一。冯公公装模作样地说道:“咱家要为殿下当差,不能时时伺候。哪里比得上沈指挥使,日日不离殿下左右。”“对了,咱家送的美人,沈指挥使有何处不满意?说来听听,咱家再为沈指挥使挑个可心的。”冯公公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故作惊愕:“莫非,外间的传言都是真的。沈指挥使不喜美人,喜欢的是俊俏少年?”能以言语激怒他的,少之又少。冯公公也稳居第一。他目中闪过怒气。奈何他不喜多言,更别说和冯公公斗嘴了。他冷然道:“我的事,就不劳冯公公操心了。”冯公公笑得十分热络:“你我同僚一场,共为殿下效力,彼此关系是应该的。沈指挥使不必和咱家客气。”“对了,沈指挥使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少年?英俊威武的?还是俊俏活泼的?抑或是温柔体贴的?”“只要沈指挥使张口,咱家想尽办法,也一定为沈指挥使解忧。”他恼怒之下,冷笑着回击:“如果冯公公愿自荐枕席,本指挥使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冯公公哪里会将这点攻击放在眼底,竟厚颜靠近:“咱家竟不知,原来沈指挥使竟对咱家有这等妄念。既如此,咱家就豁出去了。不如今晚,咱家就去沈府,陪沈指挥使共度良宵!”他:“……”他厌恶所有女子的脂粉味。那个万花楼的清倌人,自以为娇媚横生,稍微靠近,他便被脂粉味呛得难受至极。立刻命人将她扔出府。当然,这绝不意味着他喜欢什么男人。他同样不喜任何男子靠自己太近。这个冯公公倒是异数,分明近在咫尺,却没有任何令他厌恶的气息体味。就连那副假笑的德性,竟也不是那么刺目了。等等!他在想什么?他该不是对一个死太监动了心思吧!心跳骤然加快,亏得他的脸绷得住,以冷厉的目光将冯公公逼退:“冯公公请自重!”奈何冯公公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见他有些狼狈,竟自得地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他狠狠瞪着冯公公的背影。冯公公头也不回,右手伸往背后,竖起手指,左右摇了摇。不知是在和他道别,还是对他无情的嘲弄。……嘭嘭!黑暗中,心跳声如擂鼓。沈祐倏忽从床榻上坐直了身体,额上皆是冷汗。偏偏身体内,竟涌起前所未有的热流。那股热流,四处窜动,最终,汇聚到了一处不可言说之处。热血气盛的少年郎,每日晨起有些反应是常事。可一想到那个诡异的梦,和梦中出现的那张脸孔……沈祐暗暗咬紧牙关,过了片刻,才渐渐冷静。一次梦境,还能说服自己是梦。这是第二次了。梦中的情景,真实得令人屏息。他才十五岁,梦中的他,却显然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燕王做了太子,他是太子亲卫统领……还有那个冯公公!莫非,这会是数年后会发生的事?抑或,这是他上辈子的际遇?他从不信鬼神。可现在,似乎容不得他不信了。这个冯公公,到底是谁?梆梆梆梆!四更了!沈祐躺了回去,睁着双眼,毫无睡意。一直到五更。小厮赤霄轻轻敲门,只敲了第一下,门就霍然开了。自家主子阴着一张俊脸,像是谁欠了他债没还。赤霄一惊,立刻添了几分小心:“公子醒了啊!”何止醒了,后半夜他就没睡。那个可恶可恼的冯公公,竟扰乱了他如寒冰一般的心。沈祐一言不发,自己去净房洗漱。很快,眼下青黑双眼有些浮肿的沈嘉过来了。一见沈祐,沈嘉苦闷的心情总算稍稍疏解:“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对不住我,这一夜也没睡好。”沈祐:“……”也罢,就让沈嘉这么以为吧!沈祐沉默不语。反正沈祐一天中说不了几句话,沈嘉也没觉得不对劲,继续念叨:“今日父亲送我们去锦衣卫所。我们先去请安,吃了早饭再走。”“待会儿和少君表妹打照面,你别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少君表妹亲热一些。别凉了少君表妹的心……诶诶诶,我还没说完,你别急着走啊!等等我!”……此时,一夜好眠的冯少君,也在吉祥的伺候下更衣梳妆,打扮得娇美可人。冯少菊昨日从秋千架上跌落,摔疼了屁股,今日走路慢腾腾地。冯少兰俏脸上涂了脂粉,掩去了所有的憔悴。冯少君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盈盈地和冯少兰打了个招呼:“二堂姐,昨夜睡得可好?”冯少兰打起精神,挤出笑容:“我有认榻的习惯,没怎么睡好。”姐妹三个一同去内堂请安。沈茂昨天夜里才回,今日早上才和冯少君打照面。冯少君微笑着上前见礼:“少君见过姑父。”一派温柔恭谨的闺秀模样。沈茂心情颇有些复杂,面上也未显露,笑着说道:“快些起身。难得来做客,不妨多住些日子。”冯少君柔声笑应。就在此时,沈嘉沈祐一前一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