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说自从来到紫禁城,御膳房做的菜肴一直对不上她的胃口,虽然样样都是上乘的珍馐佳肴,却降服不了她的脾胃。
直到今日,才突然感受到食物的美味,终于是对路了。
福临道:“额娘为何不说,直到上个月太医禀告,说您无故消瘦,儿臣问了苏麻喇才晓得,您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便动了心思换御厨。”
玉儿笑悠悠道:“你那么忙,额娘怎么好事事都来烦你,有苏麻喇照顾呢,错不了。”
乌雅总管得了丰厚的赏赐,谢恩退下,此刻桌上的饭菜也吃了不少,是该散的时候了。
福临还要回乾清宫忙碌,今日是腊月封印之后头一天务国事,忙得很。
走的时候他意味深深地看了眼孟古青,若非这里不合适,有些话,他等不及要当面对皇后讲,可到底是忍耐住。
福临一走,孟古青自然就不愿留着,命佟元曦和巴尔娅也随她一并散了,自然今日这情形下,不论如何也不会再为难她们二人,出了慈宁宫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巴尔娅和元曦面面相觑,巴尔娅说:“佟贵人,往后不必顾忌奴才,元旦是好日子,您的生辰在这一日,是有福气的。”
元曦忙道:“您怎么对我自称奴才呢,我也不过是个贵人,实在受不起。”
巴尔娅垂眸道:“虽然有心和佟贵人姐妹相称,可我身份尴尬,怕是给你惹祸招来麻烦,所以……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佟贵人别太伤心,皇后娘娘并非只是针对你,你这样想,心里会好受些。”
元曦福了福道:“多谢姐姐开导,我记下了。”
听元曦称呼姐姐,巴尔娅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安,到底不愿给人添麻烦,欠身后便带着她的宫女回小院去了。
一直等在门前的石榴,凑上来说:“小姐,没事了吗?早知道我跟您进门去了,在外头快冻死我了。”
元曦白她一眼:“活该,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那样温柔和善,能打我吗?”
可说完一转身,惊见皇太后站在门前,吓得她和石榴不知所措。
“你怎么还没走?”玉儿缓缓走来,抬头看了眼月朗星稀的夜色,“时辰可不早了,宫里各道门就要落锁,还不早些回去?”
苏麻喇却笑道:“正好遇见贵人,不如和贵人一道散散步。”她对元曦说,“太后今夜吃多了,怕夜里克化不动,便要出来走走,佟贵人陪着一道散步可好?”
“是。”元曦应着,见苏麻喇朝她使眼色,心里紧张得不行,但还是会意了,小心翼翼地上前,伸手要搀扶皇太后。
玉儿嗔道:“我还没老呢,走路要人搀扶做什么?”
元曦一愣,双手悬在半空,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反而是玉儿伸出手,摸到了一双微凉的小手,温和地说:“纵然年轻火气旺盛,也要知道保养。你才病了一场,不说别的,你爹娘在外头知道你身子不好,他们如何吃得下饭菜?如今你嫁入宫里,不能在膝下孝敬,对他们最大的孝道,就是保重自己。”
一行人缓缓向着景仁宫的方向,元曦紧紧跟随在太后身边,太后问了她许多话,她也一一老实地回答,委屈地说:“其他贵人们,都不跟臣妾玩,也不搭理臣妾。”
玉儿叹道:“你反省过自身吗,可知道这一桩桩误会矛盾里,你自己也有过错?”
元曦虔诚地回答:“太后,臣妾每次都反省,不是说好听的话哄骗您,只是……”
“什么?”玉儿问。
“只是臣妾反省不出什么大道理。”元曦的脸涨得通红,“也赶不上……赶不上皇后娘娘变着花样折腾臣妾。”
玉儿笑了,苏麻喇也笑了,直吓得元曦腿软。
“你告诉我,你若是皇后,你会如何对待后宫妃嫔?”玉儿问道。
元曦听这话,吓得不轻,立刻跪下道:“太后娘娘,臣妾不敢想,也不能想,请您恕罪,请您、请您问臣妾别的话可好?”
石榴还不知道生了什么呢,见小姐跪下,她也跟着跪下,心里嘀咕着,这地上可真冷。
好在苏麻喇已经动手来搀扶,对玉儿笑道:“您看奴婢说什么来着,多好的孩子。”
玉儿有几分欣慰:“孩子,看得出来你额娘真是费心教导你,就算不够聪明,也懂得分寸规矩,这多难得啊。只可惜你运气不大好,还少了几个心眼。”
元曦低着脑袋,不敢再随便应话,一颗心更是跳得飞快。
“往后守着你的本分,不要害怕皇后,这宫里还有我在。”玉儿威严地说,“但也记下了,别拿我这几句话当金牌令箭,若是从此目中无人,我能护着你,自然也能废了你。”
“臣妾谨记。”元曦瑟瑟抖,太后虽说是要庇护她,可还是把她吓着了。
“眼下这情形看着,想不让自己被欺负有些难,可不去欺负别人就容易多了。”玉儿道,“听这样的话,你心里一定委屈,可我许的是你的将来,有没有福气等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是……”
今年这个生辰,过得实在不一样,元曦辞别太后独自带着石榴回景仁宫的路上,脑袋还懵懵的。
皇太后的话每一个字都还在耳边,可她反而有些糊涂,且要等回去冷静下来,慢慢地想一想。
这一边,玉儿带着苏麻喇继续散步回到慈宁宫,她仰望天上的明月,叹道:“古月照今时,世上所有的善恶,她都看着呢,是福是祸,就看个人的修为造化。”
“格格,您是瞧着佟贵人会得皇上的宠爱吗?”苏麻喇问道。
“我若有这个本事就好了。”玉儿摇头,“佟元曦能不能有前途我不知道,可我瞧着福临和孟古青,怕是不能长久。孟古青这孩子早已经定了性,她若无心向善,神佛菩萨也帮不了她。我一早就对你说过,福临对她是新鲜,是满足内心的空缺,纵然男女情爱都不见得能长长久久,更何况不是情爱。”
“可是?”苏麻喇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怕什么?”玉儿傲然道,“朝代更替我们都经历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