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镇。
徐牧凛着眼睛,没记错的话,他第一次带着陈盛五个赶马夫,收粮便是来周公镇。
那会的周公镇,虽然已经破落,但至少还有活人气息。
但眼前,沉沉乌云下的周公镇,哪里还有生气,已经彻底成了一座荒城。
“东家,并无问题。”入镇探查的周遵,从镇口奔袭而出。
“进城。”徐牧吐出一口气。
近三千的人马,小心地循着镇子前的路,往前缓缓行去。
“都是死尸。”
“这硕鼠吃得太肥,跟小狗儿一样了。”司虎捅下劈马刀,将一头硕鼠捅成了肉酱。
这一会,至少有上千只的硕鼠,才一下子被惊动,疯狂地形成鼠潮,往就近的洞子里钻。
“陈盛,带些人把腐尸收拢,莫要用火,先挖坑子埋了。”
他们这三千人,还要在镇子里休整,若是尸体不及时处理,迟早会染病。
“封秋,我没记错的话,东面有个大粮行,米仓不少,先把伤员带去安顿。”
封秋点点头,带着马车往前走去。
“陈先生,你也带些人,去镇子里寻一些,有无活口。”
这种机会很渺茫,但终归是要去做。
安排完,徐牧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心底里,只希望北狄不要来得太早,至少,让他们把泡烂的身子,先养一养。
不管是河州城,还是他们这三千的死志之士,都需要喘气儿的时间。
“东家,这些崩火石要放下马车么?”
崩火石,便是伏杀辎重队所获的那一车,若是有投石车的话,能发挥到最极致的威力。
“不用,将马车停在遮雨处,铺多些干草,莫要潮了。”
吐完一句,徐牧揉了揉脖子,一时松下来,才发现整个人乏累得慌。
如徐牧所料,粮行奸商留下的几间大米仓,还算是不错。当然,储藏的杂粮精米都被人搬空了。
徐牧索性敲烂了米仓间的隔板,让浩荡的三千人,坐拥到一起,总算是暂时有了处栖身之地。
小心地升了几堆篝火,煮了热水,又将截来的干粮熬熟,待诱人的麦香飘忽起来之时,近三千人的脸上,才有了微微的笑容。
“东家,无活人了,镇子里的屋头,都是些腐尸。”陈家桥叹着气,带着人走回米仓。
这个结果,徐牧并无意外。
“陈先生,先坐下吃些东西。”
米仓外,还是风雨漫天。
米仓里,难得放松一阵的好汉们,在早早吃完东西后,便开始酣睡起来,洗去连日的乏累。
“周遵周洛,你二人多辛苦一些,轮流值夜。”
“东家放心。”
周遵周洛尽皆拱手,并无二话。
徐牧走出米仓,看着外头暗沉的世界,以及裹挟的风雨色,久久陷入沉默。
……
清晨,天色才微亮。偌大的米仓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睁眼起身,开始披起袍甲,擦拭武器。
随行的几十个伤员,经过一夜的干燥环境,再加上安睡,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东家,要离开荒镇吗。”
“暂时不走。”徐牧沉下心头。如果没猜错,外头都是在找他们的人。
望州到河州的这一段路,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百多里的路程,即便囊括四方的死村荒镇,要不了多久,一样能找到他们。
野外遭遇,会死得更惨。反而在荒镇小城里,尚有一线生机。
当然,一直在荒镇逗留,也并非万全之策。
“陈先生,可有望州的情况。”
“望州?并无任何情报,东家是要作甚?”
“若是望州可取,我想打下望州城。”徐牧语气认真,不似开玩笑。
河州是前线,北狄几乎把所有的大军,都堆到了那里。仅留下一些辎重队和巡逻队。
“打望州……”旁边的封秋,艰难咽了口唾液。
“东家,我等只有不到三千的人马。”
“我知道。”徐牧沉下声音,“若事不可为,自然不会考虑。但若有希望,打下望州之后,战事或有转机。”
“东家,怎么说。”
徐牧吐出一口气,拾了根枯枝从中折断。左边放了一截,空出一段距离后,右边也放了一截。
“一截是河州,另一截是望州。若是我等取了望州,而河州也守住了。”
“所以,这十几万的北狄大军,算是被堵在了两头中间。”封秋细细一看,脸色变得狂喜。
陈家桥不善兵法,但认真想了想,也不由得神采奕奕起来。
“十几万大军粮草用尽,定然会生变。”
徐牧点点头,河州与望州之间,这百多里的路段,估计没有任何的村落农庄,连镇子也荒芜了。
如果真能把北狄十几万大军堵住,算是这些狄狗自食其果。
“取下望州,后续肯定会有北狄援军驰援。反观我等三千人,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只能死守望州城。”
“至少,要等到这被围堵的十几万狄人,饥饿兵变,无力再战,被河州大军出城剿杀。如此,河州之围才算解了。”
想法很美好,但徐牧知道,这其中涉及到的因素太多了。
封秋和陈家桥两人,微微对视一眼,眼色里满是不可思议。能定下这样险计的小东家,当有何等的惊人心思。
“并未付诸,只是在讨论。”徐牧缓了语气,生怕手下的两员大将,有被惊吓到。
“东家,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探出望州城的情报。”陈家桥想了想开口。
徐牧点头,三千的人马,以后不管走哪一步,情报都是重中之重。
“二位,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望州。”
并非是莽撞,而是考虑到,在这三人之中,他对于望州城的情况,可谓是最熟悉的。
“东家,我去即可。”封秋焦急起来,按着行伍里的话说,徐牧便是三军大将,如何能草率离营。
“并无太多顾忌,我若是三日不回,你们二人便带着余下的好汉,返回驼头山。若是事情紧急,可先退到镇子后的野地里,那里尚能蛰伏一阵。”
封秋和陈家桥,蓦的面色沉重。
“东家带多少人?”
“三百骑。”徐牧吐出一个数字。人太多,目标反而容易暴露,而且,他这一去并非要打遭遇战,旨在探查望州城的虚实。
如果停步不前,徐牧相信,等北狄人的辎重再度收拢,粮道重新启用,那么整个河州城,便会迎来新一轮的守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