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白鹭郡,并没有交双份保头税的司虎,喜得喋喋不休。
“牧哥儿,我省了二两银子,一个烧鸡半两,你买两只给我就成——”
徐牧直接伸手,赏了个爆栗。
只等司虎停了声音,一行人二十来人,才继续循着入城的街路,缓步往前。
约莫还是有些客商的,同样带着十几个跟班,战战兢兢地缩着脑袋,四顾去寻客栈。
道理很简单,若是不入白鹭郡,最差也要窝在江船上冻一夜。都是富贵老爷,何必受这份苦。
“东家,江匪头子不会住在郡里。”陈家桥凝着声音,“我估摸着,只会留几个瓢把头,看着郡城。”
一场乱世,天知道生出了多少病态的东西。
天色彻底黑透。
偶尔有七八个扛着石铁棍的江匪,胡乱穿着官军袍,说是巡夜,实则是招摇过市。归家晚些的大姑娘小媳妇,脚步跑得飞快,生怕跑得慢了,便会无端端惹来大祸。
三两花娘挤在楼台,抹着廉价的胭脂,作尽了媚态,也引不来一个客商。
走近客栈,徐牧只抬头,便看见一个络腮胡的伙计在磨刀。
徐牧只多看了两眼,伙计急忙开口解释。
“远客,这里不是黑店,你瞧我,若是刮了胡须,便是个雅人。”
徐牧直接转了身。
这等江匪盘踞的郡县,有黑店不奇怪,没黑店才奇怪。
“两个铜板一碗面,牧哥儿,这价儿挺便宜。”
“不吃。”
左右还带着干粮。真要被这种蠢套路迷倒了,干脆带着庄人入山耕田吧。
在旁的陈家桥,突然推了推手。
徐牧顿了顿,循着陈家桥的目光往前,便见着了一位坐在角落里的公子,带着一个束发之岁的小书童,两人正狼吞虎咽地刨着面碗。
磨刀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二人,便吃得越来越欢。
陈家桥不说话,直直走上楼梯,但余光之中,分明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东家,可知他是谁。”陈家桥推上房门,声音凝重。
“是谁。”
“三十州舵主李知秋。”
“舵主?”
“我等这些侠儿的舵主,没跟常四之前,我见过一轮。”
徐牧瞬间皱眉。
蜀州边境旁边,便是暮云州。要知道,暮云州可是侠儿的衍生地。天下六成的侠儿,都出自暮云州。
“陈先生,这怎么说。”
“舵主便是三十州侠儿堂,共同推选的头领。先前还听说李知秋在西域,不知怎的,又出现在了蜀州。”
“东家务必小心。”陈家桥声音蓦然微变,“李知秋不同于一般的侠儿,他的想法,并非是杀官杀皇帝,而是三十州的侠儿聚义起事,争夺天下。”
“但无人响应,据说还差点被人围杀,后来才去了西域。”
“武功很高?”
“高深莫测……他应当也易容了,但我认得出那个书童,是他的贴身死士。”
徐牧揉着额头。
只想入个蜀州,真是越来越乱了。
“莫理他。”
“陈先生,做个侠儿有趣,还是做个庄人有趣。”徐牧微微抬头。
“都无趣。跟着东家打江山,最有趣。”
徐牧露出笑容,“如陈先生所愿。”
……
清晨,江风从远处传来,吹拂得人浑身舒服。
昨天夜里似是有人动了手,引得附近巡夜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徐牧只能弃了夜探的打算。
“东家,去哪。”
“去迎江的楼台。”
襄江边上的郡县,都有个建筑,会在高些的地方,建筑高台。一来能瞭望江面,有无水军来犯。二来,算是配合了一些附庸风雅的狗吏书生,诸如登高赋诗之类的。
徐牧的目的很简单,整个白鹭郡,或许不难攻下。但最为无耻的,你攻下白鹭郡之后,要如何防患那些江匪侵扰。
江匪不在乎城建民生,但徐牧不行。
而且,这几州的襄江江段,匪患极其可怕。几万江匪联合起来,也并非是没有可能。
地面战尚可应付,但若是水战,徐牧现在连条小舢板都无,打个什么鬼。
“兄台在想甚。”
徐牧的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待徐牧皱眉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影出现在了身边。
陈家桥面沉如水,紧张地几步走来。司虎和弓狗两个,也急急挪了身子。
徐牧沉了口气,发现面前的这二道人影,便是昨夜在黑店遇着的人。
陈家桥嘴里的三十州舵主,李知秋。
“兄台不似个作诗的书生,又不似个狗吏,这会儿江面平静无波,也没个甚的看头。”
李知秋转过脸庞,露出温和的笑容。
“先前见着兄台,在这里站了许久,一时好奇便走近了。至于吾的姓名,这位陈先生,也该知晓了。”
陈家桥如临大敌。
“昨夜他当是认出了我,才急忙往楼上走,却忘了,我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李舵主想说什么。”徐牧凝住声音。
“兄台想取白鹭郡?”
徐牧笑了笑,并未答话。
这天下三十州,也仅有襄江的蜀州附近,由于三王分裂,致使边境的几个郡县,成了无主之地。
江匪都能取,同理,很多人也能取。
徐牧甚至觉得,按着陈家桥的说法,这李知秋想着三十州聚义,这一趟入蜀州,更有可能,也是看准了蜀州有地利无人和,来和他抢盘子了。
毕竟,附近的暮云州虽然有皇帝,但更有许多侠儿,振臂一呼,将有万人来从。
江风中。
两个人一下子都收了声,不说话,各自稳稳立在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