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轻言。
顾柔嘉心中的惊惧缓缓平复后,点了点头,示意那人将她松开。
待那人将手收回后,顾柔嘉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撑了起来,与白日的燥热不同,此时的风冷的骇人,听着屋外狂风发出的类似于鬼嚎一般的声音,她忍不住往旁边缩了一下,“发生……”
那人跟早有预料般,她第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人捂住嘴,一把拉到了怀里。
醉人的冷香扑面而来,如同洪水猛兽般席卷了她所有感官,顾柔嘉攥紧拳头,想要挣开,可身子却还贪恋着他怀中那抹温热。
刺痛从心头淬出,顾柔嘉松开拳头,猛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怀里突然落空,宋轻言长眉紧拧,她真就这般抗拒与自己接触吗?若非当初那件事,现如今,她便是他的妻。
妒意如野草般疯狂生长,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宋轻言猛地抓住了她欲要抽离的手腕。
耳边风声萧簌,夜色中,顾柔嘉看不清他的眉眼,却能从手腕上传来的力度,感受到他此刻郁结在心头的燥动。
静默无言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如同两军对垒,中间隔着万丈深渊,仿若恶鬼哀嚎的风声里,顾柔嘉心中那块被迫干涸沉寂的土地上,突然生出了一团烈火。
那些当初未曾问出口的不甘遗憾似乎瞬间涌了出了,顾柔嘉牵动唇角,轻闪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讽刺,她很想问问,他的深情为何来的这般迟。
只是,没有意义了。
在两人无言的僵持中,狂风渐停,在顾柔嘉轻缓的呼吸声中,宋轻言松开了手。
顾柔嘉此时已是浑身冰冷,然就在下一瞬,一阵不知从何出响起的笛声,传到了两人耳中,这笛声幽静诡异,随着心头一震,顾柔嘉背后陡然生出了一股凉意。
虽然看不清,但她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宋轻言,这就是他的欲言又止吗?还是说这就是此次灾情背后的隐情?
关于方术异闻,她倒也在书中看到过,但她以为,那只是传说。
恐惧下,顾柔嘉却异常清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便都能说通了,怪不得能惊动清远门。
笛声渐近,顾柔嘉的心也逐渐提到了嗓子眼,在民间,人们提起方术时多半会和鬼神一起,但更多的,视之如忌。
她想去窗前看看,却被人牢牢按在了原地,宋轻言一手按着她,一手捏了捏眉心,明明怕到不行,却还挡不住那颗能害死猫的好奇心。
大夏并非没有方士,不过一般都为皇室所用,因为方士的特殊性,朝廷甚至设了专门的律令,所以在他察觉到此次灾情并非天灾的时候,立刻密报给了京城,直至今日才有密信传回,信上并未明说派了何人来处理此事,但此人的身份定是大夏绝密,所以他不敢让顾柔嘉知晓。
事关大夏国运,她知晓的越多,越危险。
驿馆外,浓浓白雾间,那人一身血红,在幽暗的枯林与白雾中,显得既突兀,又诡异。
许是因为血色衣衫的衬托,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苍白,尤其是捻着乌木长笛的手,半分血色都没有。
狂风平地而起,却吹不散他带来的浓浓白雾。
“月珩。”
笛声停止,两个字从他喉间低吟而出,带着无关岁月的死寂和孤独,随着风,清楚的穿透了驿馆内的每一个角落。
“你来了。”
玉珩静静站在驿馆高处,长发与衣袂被风扬起,清冷孤傲的面容上,钳着一双清润如皓月的眼眸,平静如水的看着雾间的人,如同站在云端,睥睨山下蝼蚁般,平静如水。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顾柔嘉起身站到了窗前,当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个人……她见过……
在她极小的时候,在宫中见到的。
那时她七岁,进宫跟着嬷嬷学规矩,间隙安阳跟她趁着嬷嬷身子不适,偷偷跑了出去,安阳与她从小不对付,为了捉弄她,将她骗到了冷宫,扮鬼吓她。
顾柔嘉既害怕又不认识路,误打误撞中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然后在一片废墟中遇见了这红衣男子,她被安阳吓到,哭个不停,见到红衣男子后,也不管他是谁,扑上去便扯住了他的衣角,哭着求他带自己出去。
红衣男子当时并不想搭理她,但她哭的实在厉害,许是无奈,亦或是烦了,红衣男子将她抱起,一路上轻声哄着,问她是哪个娘娘生的,她怕的说不出来话,伏在他怀里哭湿了一片肩头。
再后来的记忆便有些模糊了,她只记得红衣男子无奈的掐了掐指尖,再然后,她便从家里的床上醒了过来。
后来安阳可能怕被责罚,竟谎称是宫人将她送回了家,闭口不提将她骗到冷宫之事,当时年幼,也无从求证,顾柔嘉便当是做了一场梦,直到今日……
十几年过去,他的容貌竟发生一丝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缠绕的死气。
“月珩啊月珩。”红衣男子开口,毫无血色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修入邪道,为害苍生,便该做好被诛灭的准备。”月珩自高处跃下,身形如风,下一瞬,便突至在了红衣男子身边。
“邪道?”红衣男子怔了怔,哀漠如死人般的目光落到了月珩身上,似乎想透过他去看遥不可及的某个人。
蓦地,他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仿佛能穿透岁月的死寂和悲凉,许久后,他摩挲着指尖的长笛,目光咻的冷了下来,“这芸芸世间,任何人都可以说我修入邪道,为害苍生,唯独你不行。”
“还是说,你以为以你如今清远老祖爱徒的身份,便能高高在上的评判我?”
“不,你没资格。”
话音落下,红衣男子侧过眼眸,看向了站在驿馆窗前的顾柔嘉。
顾柔嘉来不及躲闪,直直撞进了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