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这段松花佳话,岸边平民百姓听得入迷,拜月楼里贵客看个热闹。
披红挂彩的花船变得冷冷清清,高悬江岸的花灯俨然成为点缀,杏山脚下的正安街商铺门可罗雀。
号称珍藏“天庭圣物”的惠民堂,敞开大门供君观赏都没人去,或有三五孩童出于好奇跑进去看一眼,对照他们手里的发光佛手参,惊叹自己也有“人间至宝”。
惠民堂的伙计们神色各异,顾东家原指望今晚赚个金盆满钵,再不济也能赚足众人吆喝,取代商安堂跻身江北药商之首。
天算不如人算,发光佛手参卖到烂大街,昔日无价宝沦为街头赔钱货,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气急败坏,也有人忧心命不久矣。
五层高的拜月楼上,满头冷汗的惠民堂老掌柜心惊胆颤,偷瞟端坐在上位的大人物,以及坐在下首的顾东家。
每年中秋夜,拜月楼都是最佳观赏处,大人物和顾东家目光所及之处,理应是最美的景观最俏的姑娘,怎能是兜售松花粉的叫花子?
要不是大人物行踪保密,顾东家事先交代不许声张,他早就把伙计们叫来磕头跪拜了,两位主子多少能给他留个情面。
商安堂找来的叫花子上蹿下跳,两位主子哪能咽下这口浊气,都得怨他是个吃糠的废物!
“司马东家,顾东家,二位先喝杯酒稍坐片刻,老奴这就让司仪把碍眼的叫花子撵上船。”老掌柜捧着酒杯的手抖如筛糠,不敢正视怒火冲天的司马大爷,唯唯诺诺看向面无表情的顾旻。
司马大爷整晚都没好脸色,左拥右抱两个妙龄艳伎,一手伸入衣领,一手掏进裙底,艳伎们娇声迎合,却无法逗他笑。
比他年轻俊朗的顾旻从容自若,接过掌柜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你不必在这里伺候了,告知伙计们关门歇业,都回家过节去吧。”
“老奴多谢顾东家体恤,老奴拜别司马东家。”老掌柜眼看顾旻起身相送,受宠若惊绕到前面开门,恨不能卷起袖子把他脚下的楼梯一节一节都擦得锃亮,“顾东家请留步,老奴受不起啊。”
顾旻慢吞吞停下脚步,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一走了之,但身后那尊瘟神不可能放过自己。与其让相处多年的掌柜留下看他笑话,倒不如送个人情打发走了。
老掌柜逃命似的狂奔下楼,“咚咚”脚步声像夺命鼓槌砸在顾旻心上,他自嘲地笑了笑,倚在走廊窗边斜瞥下去,那掌柜老胳膊老腿的,却跑得比驴还快,一溜烟儿的工夫就不见人影。
他满眼讥讽地看向乌泱泱的人群,那抹瘦弱的雪白身影让他目光渐沉,昭蕙才女惯会装腔作势,嘴上说不稀罕他的追求,扭头却去纠缠有妇之夫,贱不贱呐。
啧,偏偏他就喜欢矫情造作的贱女人,压在床上吟诗作对多有情趣,像廖思燕那种贞洁烈妇,虽有才气却太古板,玩不尽兴也玩不起。
顾旻臆想美色给自己寻乐子,隔壁雅间走出几位官老爷,被家眷随从簇拥着离开拜月楼。不久,商家和姜家也陆续离席,候在岸边的车夫们,点头哈腰牵来一辆辆马车。
拜月楼里外都有官兵把守,老百姓隔着黑压压的人墙看不清里面情形,只当是达官贵人寻个清静地儿。
反正他们特意来看的是东家夫妇,才子佳人斗诗说书就够热闹了,没想到苏芷香还亲自送他们礼物。
“东家夫妇,永远的松花仙侣……”夜色已深,众人仍无归意,期盼再看一眼心目中的仙侣。
顾旻远远望着蹲守江岸的人群,就算不甘心也得承认,中秋夜的风头都被商安堂抢走了。
就算是官府老爷,也挡不住这对璧人的风光,惠民堂的“天庭珍宝”无人问津,全拜他们所赐。
今夜巡展惨淡收场,预料中的狂风暴雨还在等着他,顾旻无奈地叹口气,神情落寞地挪步回雅间,听到艳伎们发出痛喘惊呼。
他推门看到司马公子将那两女按在桌上,双手的动作粗鲁蛮横,当她们是物件肆意把玩,艳伎们咬着唇强忍不适,扭曲的脸庞故作愉悦神情。
顾旻进退两难犹豫之际,司马公子抽出手抓起酒杯劈头盖脸地砸过来,顾旻躲闪不及,左边眉峰被砸出个血窟窿,汩汩地冒出鲜红血液。
“啊啊……”艳伎们看见顾旻满脸是血,吓得浑身颤抖缩成一团。
司马公子本就在气头上,对女人没什么兴致,又嫌叫声吵闹,抬脚就往她们胸前腹部猛踹几下,踢得两女忍不住哭喊尖叫。
“都给老子滚蛋,快滚!”司马公子暴吼怒骂,吓得艳伎们连滚带爬往外逃,顾旻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血痕,拦在门外威胁她们:“想活命就莫声张!”
两名艳伎暗道自己倒了血霉,被顾旻的银子迷了眼,跑来伺候那个混账衰货,还好她们能跑得掉,只得忍气吞声应下来。
“顾爷放心,奴家不敢乱说。”她们忙不迭地点头,绕过顾旻逃出去,呸,欺负女人的衰货早晚横尸街头。
顾旻目送她们下楼,眼看没人留意这里,才关上门走到司马公子面前,抬手擦去糊住眼睛的血液,硬着头皮劝他:“大东家,消消气,惠民堂今晚的损失,我以后会翻倍赚回来……”
话没说完,却被司马公子横眉竖眼臭骂一顿:“姓顾的,我看你是猪食吃多了吧,跟你那个废物爹一样蠢!要不是老子给你家砸了几万两银子,惠民堂早就关门大吉了!老子准备贡品等着圣上封个皇商,都他娘毁在你手里了,把你小子宰了也不够赔的!”
顾旻咬牙隐忍,表面还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仿造发光佛手参一事,据我推测是商安堂少东家搞的鬼。”
“废话!瞎子都能看出跟商陆有关!老子在柏州就差点着了他的道,假惺惺要做漕运生意,背地里暗查老子底细,还妄想把老子拖进假药案……”司马公子搓了搓手指,拎起酒壶倒酒洗手,酒水哗哗流淌在地板上。
顾旻拿起桌上的巾帕给他擦手,平心静气地说:“幸好大东家有远见,将刘老二斩草除根,商陆跑断腿也翻不了案。”
“老子最恨有人自作聪明。”司马公子突然甩出巾帕抽到顾旻脸上,看他脸颊一点点红肿起来,残忍地冷笑道,“可惜老子送的新婚贺礼,没能除掉命硬的新郎倌,这家伙多活一天,商安堂就死不了。”
顾旻低着头承受汹涌怒火,结结巴巴地说:“商家医药世家……救治及时,他不过是侥幸罢了。”
司马公子看他顺从的样子,心里那团闷气未消反增,站在桌上狞笑着解开裤腰带:“人有三急,过来让我方便一下。”
顾旻皱紧眉头,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两步,以为他要泄在自己身上,不料司马公子狠狠掐住他下颌,强迫他张开嘴。
“老子花重金请来的那些刺客,你为何不理会不帮忙,他们人生地不熟全被反杀,老子的钱都打水漂了!”
声声怒吼震耳欲聋,顾旻从混乱中反应过来,这个疯子要在他嘴里小解,故意折辱报复他。
这些年来,顾旻对司马家族的忍让已成习惯,但再怎么低声下气,也受不了这种恶意侮辱。
顾旻奋力挣扎躲避,急于辩解:“不是我不肯帮,大东家有所不知,商陆有个俞师兄,江湖人称杀遍天下无敌手,地痞恶霸都叫爹的俞鬼头!我要是暴露了,他还不得杀到惠民堂,杀到司马家……”
司马疯子没听过这一茬,掐开他嘴巴的手略松开:“老子倒要瞧瞧,他师兄有多霸道多狠辣,才能称得起鬼头的名号。”
顾旻为求脱身,睁着眼说瞎话:“大东家多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亲手抓住那鬼头交给你处置,商陆没有他的庇护,只有死路一条。”
“就凭你?”司马疯子张嘴就要骂他骗子,转念一想,顾旻出面确实不合适,掌握这个消息就足够了。况且,留着顾家人还有用处,让他送死得不偿失。
“做不到的事别逞强,老子自会找人搞定。”司马疯子猛地推开他,揉着衣衫下不安分的骚动,“有个差事你应该能办成,商陆身边那个臭娘们,她在柏州装成烟花女子哄骗老子,那就让她尝尝老子的厉害。”
顾旻愣了下:“大东家说的是少夫人?”
司马疯子仰起头眯着眼,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快,呼吸逐渐粗重:“她就是个贱人,活该被老子玩死,你去把她抓来,让我玩个痛快,过去的事就不追究了。”
顾旻厌恶地别开脸,他既不敢得罪这疯子,又不能明目张胆去抢人,商陆那么宠爱媳妇,他敢碰苏芷香一下,还不得被大卸八块!
前有狼,后有虎,他都冒犯不起,他受够了,他不想做夹在板缝里受气的窝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