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赶往疫村途中,流浪的病患随处可见,商陆和韩京墨忙着救人,苏芷香和文姝画日夜研磨药丸。
宋都尉带兵搭帐篷维持秩序,就连顾旻都跟着猎风搬药箱干杂活,勉强混上一口饭吃。
原本半夜就能走完的路程,硬生生拖到翌日傍晚,想到火烧疫村的传言,宋都尉不敢有片刻耽误,只得将兵众留在路上照顾病患。
商陆运送的几船药品,看上去多到用不完,不料半路就已消耗大半。苏芷香不禁担心,剩下这些药材运到疫村,怕是杯水车薪。
高家村和卢家村确有重兵把守,苏芷香等人都打扮成随行大夫,仍被要求严查兵部令牌。
顾旻手里的那块令牌,出乎意料派上了用场,他带上文姝画,人数正好合适。
顾旻一路受尽冷眼,这下总算扬眉吐气:“看吧,幸亏有我在,要不你们就露馅了。”
商陆和韩京墨不屑搭理,苏芷香挠挠耳朵,似笑非笑地调侃道:“难怪听我爹娘常说,不要小瞧路边的草杆子,没草纸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文姝画忍俊不禁笑出声,顾旻气得脸色时红时白,可恶的柳婆娘,竟然把他比作草纸,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顾旻咬牙发誓,等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必须要把商陆假和离的丑事传遍整个漳州。
高家村紧挨着卢家村,村口有两个临时搭起的帐篷,几位郎中模样的老者忙进忙出。
商陆还没走进帐篷,就听见里面传出压抑的低吟,像是地狱边缘的游魂发出痛苦呻吟。
商陆不忍听闻加快脚步,韩京墨及时拉住商陆,劝他服下避疾药丸:“商东家,先服药。”
韩京墨为众多病患诊过脉,他深知血疾的厉害,这种疾症染得快发作猛,稍有不慎就将转重吐血,不得不事先做好防备。
“宋大人,请您不要靠近,我和商东家去去就回。”韩京墨阻止不了商陆,但不能让其他人冒险,毕竟车队剩下的人不多了。
自从商陆协助韩京墨诊治病患,他就不许苏芷香靠近自己,唯恐她身子弱抵不住。苏芷香暗自焦灼却又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来到疫村,她也想为病患做些什么。
宋都尉看向身后寥寥无几的手下,就地歇息没有再往前走,他看出来苏芷香和商陆关系亲密,听到苏芷香和顾旻拌嘴,也能估摸到商安堂和惠民堂的恩怨情仇。
事已至此,他顾不得那些琐事,只能尽力保护商陆身边的人。
苏芷香站在马车上,眺望村子里的情形,数着那一排排空村舍,对比村口的帐篷大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师父说过,血疾来势汹涌,老弱妇孺一旦染疾,撑不了几天就将吐血发作。反观路上那些壮年病患多为轻症,及时得到救治就能痊愈。
就算两个村的村民逃出去不少,也不可能只剩下帐篷里这些人。
苏芷香察觉村口小兵始终盯着自己,她故作忙碌从车上搬运药瓶,走到帐篷附近叫住老郎中。
“这是避疾药丸,您先服下再进去吧。”
老郎中愣怔片刻,才听明白她说的话,但他没有接过药瓶,仔细打量苏芷香以后,惊讶地瞪大浑浊的双眼:“姑娘,你没染病?你怎么还敢来疫村?”
苏芷香听他话里有话,不安地试探道:“染病怎能来呢?我们还要送药材救人啊。”
老郎中发现她身后有人盯梢,低下头边走边说:“我是村里的大夫,血疾爆发以后,就没见过外头来人。姑娘,你快走吧,这村子没救了,没染病的早晚也会染上,最后只能拉去山里烧掉。”
苏芷香喉咙里紧张地颤了颤:“实不相瞒,我们来的这一路上,见过不少逃出来的村民,听说今晚就要放火烧村,这是流言还是真的?”
老郎中犹豫地摇摇头,只是重复原先那句话:“姑娘,你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苏芷香不用问都知道,贪官手下不会放他们走,“我师父和我男人从漳州来送药救人,却被蓟郡的狗屁知县拦住不许出城。我们昨晚偷跑出城,就连都尉大人都豁出命了,您叫我们怎么回去?”
老郎中带她躲到帐篷后面,暂时挡住那些小兵的窥探。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人,不该在这里等死,可惜,你们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老郎中满眼恐惧来回张望,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下去,“天黑以后,你们沿着村里这条河往南走,直到看见那座驼峰山,穿过叠泉山洞就能离开村子,好多村民都从那里逃走的。”
苏芷香感激老郎中指条生路,但她更想知道,万一放火烧村,走不掉的村民该怎么办。
“不如一起走吧,我们车上还有药材,离开村子也能治病。”
老郎中又是摇头叹气:“往哪走呢,村子里的粮食都吃光了,没病死也得被饿死,谁敢逃出去一步,被他们抓住也是个死。姑娘,你们人不多,又是外来的,何苦留下来陪葬啊。”
“没有粮食?”苏芷香心底那股怒火猛窜上来,“蓟郡周边都往疫村运送物品,县衙每天派来几支车队,他们却没送进村子?”
老郎中惊讶极了:“没有,我们连一粒米都没见到。”
“该死的贪官,自己撑死都不肯给村民一口吃的。”苏芷香恨得咬牙咒骂,“每天都有货物源源不断送来,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老郎中以为村民早就被放弃了,没想到那么多人前来相救,他们却被父母官置于死地。
想到这些天枉死的村民,他悲怆地哭起来:“人心,比天灾更可怕啊。”
他怕自己的哭声引来小兵,艰难地吸口气,拉住苏芷香衣袖:“我这里还有些蒙汗药,姑娘想个法子,将那些人迷晕,不然今晚真要烧村子了。”
“不用那么麻烦。”苏芷香听老郎中说出实话,再也没有什么顾忌,“只要有人敢放火,我们就敢宰了他。”
老郎中难以置信地盯着苏芷香,不敢想象谁能打得过那些狠人,但他宁愿相信苏芷香,也不愿留下等死了。
他叫来其他几个郎中,给帐篷里的病患纷发药品,都做好了连夜逃亡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