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缭绕的街道上,天光还没透亮,食肆里飘荡出米粥清香,等待迎接早起的客人。路边流浪的猫儿沿着墙角懒洋洋走两步,闻到食物的气息停下来闻了闻。
一辆疾驰的马车突然打破静寂,猫儿受惊尖叫着跃上墙头,食肆伙计探身往外看了眼,没见客人上门继续忙碌。
顾旻背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回味昨晚销魂的放纵,沐白薇的哭喊与泪水,非但没有让他心软,反而觉得畅快至极。
他自认风流从不检点,跟他友人一样乐此不疲流连于花丛中,但他这人偏爱讲些情趣,总是对清秀才女情有独钟。
他承认自己爱慕过沐白薇,但那贱人不识抬举,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急于撇清干系,见他再度风光,又巴巴凑上来。
更可气的是,那个贱人朝三暮四,心里居然还想着商陆,小丫鬟给她传句话,她就忙不迭奔下楼去见他。
顾旻靠在窗台看得一清二楚,商陆不屑给她一个眼神,她那委屈可怜的样子,真是下贱。
他任由友人往酒里下药,沐白薇明知那杯酒有问题,她不仅赌气喝下,还愚蠢地要求他去提亲。
自甘堕落,与人无尤,虽说顾旻对她已经没兴趣了,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昨夜荒唐找了不少乐子,他承受的屈辱,也算一笔勾销。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想娶妻,那也得是京城的名媛千金。沐家虽是书香门第,却无几分背景势力,财力更不值得论道。
也就是说,沐白薇被他凌辱无处申冤,他那些友人都能帮他掩饰过去。
顾旻想到这里,顿觉心里舒坦,整宿都没消停确实有些过火,他也该回去好好补个觉。
他估算着时间,应该快到家了,马车却一刻不停越跑越快,他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不见街市行人尽是山林树丛,马车竟然跑到了城外。
顾旻不耐烦地捶打车厢,叫那车夫:“喂,你这是去哪儿?调头,我要回城里的宅院!”
车夫却不理会,狂甩几下马鞭子,马车跑得更快了。
顾旻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双手紧紧扒住车窗,没好气地怒斥:“你耳朵聋了?还不快停车!等老子下来揍不死你……”
马车驶向城外码头才停下来,顾旻吼得嗓子都哑了,远远看见岸边靠着几艘小船,路口还有个不起眼的茶棚。
车夫跳下马车掀开帘子,铁钳似的手掌一把抓住他腰带,瓮声瓮气地说:“下来,有人要见你。”
顾旻被眼前的黑脸壮汉吓了一跳,他也是爽过头了,就连车夫换人都不知道。
“谁啊?你、你们是谁?”顾旻死死抓住车窗不肯下去,双脚拼命乱踹竭力挣脱。
黑脸壮汉被他踹了满鼻子灰,狠狠往地上啐口唾沫,手上猛使劲儿,将他整个人从车里拎出来。
顾旻欺负一个女子绰绰有余,但落到真正的狠人手里,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怕自己受伤只得顺从,被那人连拖带拽押去茶棚,心惊胆颤地坐在板凳上,缩着脑袋东张西望。
黑脸壮汉像座小山杵在他身后,顾旻后背直冒冷汗,想不通究竟是谁要挟持他。
电光火石之间,深藏已久的那个秘密窜上心头,让他更觉害怕。怎么回事?父亲不是说过,那件事与他无关吗,贵人有事会找父亲,为何来找他了?
就在顾旻吓破鼠胆之前,船上有个文弱书生走到岸边,黑脸壮汉看到他低头致意,匆忙给他侧身让道。
文弱书生从顾旻身后步入茶棚,慢悠悠坐到他对面。
那人看上去平平无奇,顾旻留意到黑脸壮汉对他极为尊敬,自个儿也不敢出言冒犯,抿着嘴不吭声。
书生拎起茶壶给他倒杯茶,笑起来斯斯文文:“顾东家,今日请您见面一叙,只因主公有事吩咐,你我须得全力配合,万万不能有负所托。”
“主……”顾旻瞪圆眼睛盯着书生,嘴唇发紫不停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主公有什么事需要他做?他只会吃喝玩乐,别的都做不成啊!转念又想,难道,主公向父亲示好是假,实则是要秋后算账?
顾旻慌忙拍着胸脯保证:“我、我也是被逼的,都怪那个宋都尉,我从没想过跟魏大人作对,还望主公明鉴……”
“嘘!”书生竖起食指示意他别乱说,顾旻急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憋得脸色通红。
“叛贼已被正法,即便宋都尉未出手,主公也将替天行道。哦,对了,宋都尉被提拔为将军,顾东家受到朝廷嘉奖,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书生漫不经心说起那场谋逆罪行,顾旻却听得头皮发麻,即使是兵部侍郎魏惜民,一旦暴露都将被主公处死,他这个惠民堂东家,若是不小心露了馅,整个顾家都得被灭门?
顾旻以为父亲替他周旋,他能远离这场纷争,却未曾想,顾家效忠主公换来的荣华富贵,并不是让他肆意享受的。
狡诈阴狠如司马大爷,丧心病狂似兵部高官,他们都曾效忠那位主公,最后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当初惠民堂周转不灵濒临倒闭,司马家族经主公授意购入股银,意图击垮商安堂,统领南北药业。
顾旻也是后来才知道,司马东家恶意打压商安堂,最终目的是要成为皇商,完全掌控军需药品。
司马大爷死后,主公失去心腹,遂将主意打到顾家身上。
惠民堂已初步实现主公的谋划,重新部署耗时耗力,顾父禁不住权势的诱惑,欣然答应取代司马东家。
顾旻意外受到朝廷嘉奖,主公顺势推波助澜,惠民堂才能再现往日辉煌,而且听父亲说,他将与商陆竞夺皇商宝座。
他被狂喜冲昏头脑,得意忘形,冷静下来才明白,看似风光的表象,背后都需要付出代价。
当今圣上并不晓得,区区一个魏惜民,并不能破坏主公大业。兵器和叛军都已齐备,主公只待推翻朝廷的最佳时机。
百姓安居乐业,除了银钱富足,还得能保住命。天灾粮荒,疾病肆虐,都足以要人命。
蓟郡疾症未被遏制的话,也许,主公大业已成。
顾旻理清前因后果,心知又将掀起一场乱疾,惠民堂能否派上用场至关重要。
“蓟郡原本成事在望,可惜,商东家却是始料未及的变数。”书生似笑非笑打量顾旻,“这一次,顾东家有把握与商安堂相较高下吗?”
如今顾家骑虎难下,趁机扳倒商安堂,才是唯一的活路。
“商陆算什么东西,老子拼死也要把他踩在脚下!”顾旻发誓赌咒,终于换来书生几分青睐。
“好,在下将助顾东家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