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报废汽车回收站。
中年男人左手提着一个褐色皮箱，看起来上了些年头，右握着一把铁钳，他步履轻慢，走到一个正在拆解车头的身穿灰色工装的人后面。
那人似乎感受到身后的动静，放下手中的扳手，转头。
“哎呀妈呀，老贺你干啥呢，吓死我了你。”
贺北江把手中的铁钳递给那人：“你要的，钳子。”
“我说你走路都没动静的吗？跟鬼魂儿一样，啥毛病。”那人拿过钳子，极不耐烦的语气。
贺北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黑色的眼珠宛若深井，空洞又绝望。
那人被贺北江看得发瘆：“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一边去。”
贺北江将手中的皮箱扔在那人脚跟，转身离去。
那人看看脚下的皮箱，看看贺北江的背影，怒气直冲而上：“嘿我……”
说着，向前走了一步，被脚下的皮箱绊了一个趔趄，而后又指着贺北江：“你他妈装给谁看呢？整天一副丧气脸，我看你爹你娘你媳妇都是被你丧没的。”
贺北江的嘴角微微抽搐。
看贺北江走远了，那人捡起皮箱，打开，各式各样的拆解工具。
“三儿，说什么呢。”另一个身穿工装的男人走到那人旁边。
“还能说谁，那个疯子。”刘老三没好气儿地说。
“你别老说他，我看他也怪可怜的。”
“怪可怜？哼，你是现在看着他可怜，他当初开车撞死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可怜。”
“什么，什么撞死人。”
“你不知道？他，贺北江，十三年前犯了事儿，还畏罪潜逃，坐牢坐了九年，他爹当时就被他气死了。”
“还有这事儿？”
“何止呢，又过了两年，他娘也没了，媳妇儿带着孩子跑了，等他刑满释放回来，家里啥都没了。”
“这……”
“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另一边，又来了一批废弃车辆。
装车的负责人一手拿着大声公，一手来回指着：“这边这边，放这边，那儿那儿，那儿有地方。”
贺北江慢慢走近：“老板。”
那人没有听见，继续喊叫着。
“老板。”贺北江微微提高了音量。
那人仍旧没有注意到他。
贺北江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一抖：“咋了你，吓我一跳。”
贺北江憨笑，眼睛瞟了一眼那几辆废车：“这是，刚来的？”
那人打量着他：“是啊，咋了。”
“我看最上面那辆，好像还是个新的。”
那是一辆普通的白色轿车，漆色光亮，除了少两个车窗，其他的地方看起来啥毛病没有。
“在江里泡了两天，可不就看着新吗，哎哎哎，那个放那边。”
“哈哈，这被水泡过也不是啥大毛病，就是电路氧化，发动机受损，好好改装一下，跑得不比奔驰慢。”贺北江边说边坐在旁边的一辆废车车头上。
那人转身看着他：“呵，你有这技术？”
“没有没有，就是以前在大通干过，见过这类问题。”
大通，B城知名的改装车公司，那人眼前一亮——家里的东西早被自己赌没了，想再买辆车，手头不允许啊。
“那改装，不也得要零件吗？”那人试探着说。
“咱这儿这么多车呢，那总有能用得上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咱这儿只管拆解，那要是被逮到私藏零件，饭碗可就没了。”
那人蔑笑一声：“说得对，毕竟六区在我眼皮子底下，谁敢犯事儿。”
贺北江与那人默契地看向对方：“陈老板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那人看着远去的贺北江：他认识我？
今天贺北江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原本用不着这么晚的，只是现在手头除了固定的工作外，多了个别的事情。
贺北江从床底下拿出一桶泡面，放在矮木桌上，冲开水，随手打开那台老式电视机。
“欢迎大家收看今日的晚间新闻，我是主持人阳阳……”
片刻，贺北江打开泡面，吸溜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小屋里此起彼伏，把电视的声音都盖住了。
“奉献爱心铸青春，弘扬社会正能量，今日啊，在X市欢乐谷游乐场发生了一件让人感动的事，为了救一名溺水的婴孩，两个少年一齐跳下水中，把那个孩子救了出来，围观的群众纷纷叫好，我们的记者也前往采访了这两位见义勇为的少年。”
贺北江抬头，看见画面里的男生，筷子上的面滑落碗底，瞳孔逐渐放大——
是他！X市？
画面里，男生湿透了衣裳，和一个女生并排站着，男生比女生高出一个头。
看表情，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见义勇为而开心，双双黑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