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古山脉,沔水之源,阴云沉沉。
百兽山上,所有门人弟子都聚集在山门后的广场上,居高临下,去看那一潭碧水。
大山之下,那座堪称水源之地的大湖上,孤零零的亭子里,一个头戴斗笠的老翁正闭着眼睛悠然垂钓。
湖畔道路的尽头,连接着茫茫群山与密林的地方,正有一头头体型巨大的野兽从林中走出,其中有象,有虎,有熊,有豹,尽是食肉的猛兽。
它们一个个赤红着眼睛,却没有寻常兽潮之中的野兽那般的癫狂模样,眼神里的东西茫然之中竟也有着三分灵动。
除了食肉的猛兽之外,这支兽潮之中还有的,就是体型明显异乎寻常的妖物了,有浑身上下长满鳞片的大如犀牛的狸猫,也有数丈长短粗如磨盘的毒蛇,只是远远的看着,就能感受到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却还不是这一支兽潮最让人恐惧之处,最让人心神难安的,则是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数量,就似那一片黑沉沉的丛林之中,藏着永远也走不完的怪物。
百兽山上的众人哪里见过这般景象,无论长老亦或弟子,尽皆骇然,更不必说他们身边那些宠兽,一个个早已躁动不安到了极点。
唯有大湖之上闭目垂钓的老翁,好似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甚了解一般,就像在这昏沉沉的天色之下睡着了,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走出丛林进入湖畔道路的兽潮数量越来越多,从丛林之中走出来的东西就越发巨大与古怪,直到最后,远远的便能看见山中一棵棵树木被推倒,尘土飞扬之间连成了一条通路,人们心底才咯噔一下,知道这一支兽潮之中,或许最为巨大的一个怪物,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没有过了多久的时间,那巨兽便走到了丛林的尽头。
最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是一根粗大的尖角,就像用一根筷子捅破纸张,原本挡在它面前的树木轻易的被洞穿,继而它轻轻的摇晃一下脑袋,便将巨大的树冠丢到一旁,露出它的真容!
那是一头足有数丈高的小山一般的巨型犀牛!
它浑身灰褐,厚重的皮肤如同钢铁铠甲一般层层叠叠的堆积着,眼睛与鼻子小小的,从背部一直延伸到鼻尖的粗壮利角却是一根比一根长,一根比一根粗,那些尖角之上沟壑纵横,好似一座座天然形成的法阵,随时随刻都在向外散发着土色的妖光!
每走一步,都是地动山摇。
可更加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巨大犀牛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妖气,而是在它的背上,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身雪白的由一根根羽毛组成的长裙,将她本就高挑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出众,那长裙的裙摆极长,直直拖到身后,让她看起来雍容华贵,仪态非凡,面上一张环绕双眼的羽毛面具,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让人一望难忘。
就在这白裙女人现身在众人视线之中的同时,丛林内外所有的野兽与妖物尽皆止步低头,好似恭迎君主。
这一幕,立刻就将百兽山上那些自小与各种妖物打交道的门人弟子们惊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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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大湖之上的垂钓老翁,也睁开了眼,抬起那一张苍老的脸,朝着白裙女人这边看了过来。
老翁朝白裙女人看过来的时候,白裙女人也生出感应一般看向了他,不由得唇角微挑,含笑出声,那声音立刻便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响彻整座山谷,「老人家,如此情境之下,还能钓得到鱼么?」
老翁见状,同样也发出如同雷鸣般的声音,淡淡道,「这一池子的鱼,哪里还有几条外面来的?都是自家养熟了的,想要钓出来的时候,也就钓出来了。」
白裙女人却是摇头,「在我看来
,这世上生灵只分两种,已然开了智的,与尚不能开智的。对于前者,谈不上什么养熟不养熟的,你给它们一口饭吃,它们就跟着你,等到一朝你却饿了,将它们抽筋剥骨,也不过弱肉强食,哪里还能多出来一分情谊?对于后者,则更加谈不上什么养熟,你所谓的熟了,不过是对方还没有遇到足够背叛你的理由......」
她拍了拍脚下犀牛妖物的巨大尖角,那犀牛妖物便顺从的走到大湖边上,白裙女人随手一招,就有一条似蛟似鳄的巨大水怪从湖中跃了出来,好似甘心赴死一般,直接跳入了犀牛妖物的口中,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中,化作一顿血食。
老翁见状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问道,「如此说来,此番随你北上的这群开了智与未开智的里头,就没有哪怕一个信得过的?」
「信不信得过,与有没有所谓养熟,是两件事,」白裙女人好似是千里迢迢专程赶来与眼前老翁论道的老友,看起来没有半点急切,「相对于你们人族,总是寄希望于所谓感情之上,我们的生存之道就要更加简单,我强,我在这里,那么与我同来的所有妖或兽,就都值得信任。」
老翁摇头道,「这世间生灵,如你所言,未开智的,弱肉强食,也是无可奈何,可已然开了智的,就不同了,心甘情愿的做一件事,与因为恐惧而不得不做,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白裙女人同样摇头,「你怎知他们随我而来,就不是心甘情愿?」她看向南方,似乎更加遥远的地方,「南疆,对于所有南疆的妖来说,太小了些,与其全都挤在那里,为了一株说不得从哪里长出来的灵草,都能杀得血流成河,倒不如来这地大物博的中洲之地来试试运气,」她伸手指了指那百兽山,「不过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便有这般灵气景象,由此可见,他们来得不亏,只要他们能在跟着我的日子里,活下去。」
老翁将斗笠稍稍压了压,让白裙女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百兽山能有这般气象,不是天生地养,而是山上的那些人,如同蚂蚁筑巢一般日积月累的经营,虽然说这些话未必有用,但是小老儿还是想再问上一句,」他声音低沉,「敢问客人们自南而来我百兽山,是为了借道北去?还是别有他图?」
白裙女人将目光从百兽山上收回,看向湖中的老翁,似是有些遗憾的笑了笑,「真可惜,我这个客人,终究还是要做个恶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