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洛河自西向东穿城而过, 将洛阳城一分为二。城东之南有运河,谓之漕渠, 与洛河相连。
秦艽没想到宫怿竟会带她去坐船, 见河面上停着一艘精致华美的画舫, 倒让她有了几分新奇的兴致。
一行人上了船后, 船便往前驶去。沿路经过许多热闹的坊市,几个孩子极少能见到这种市井民俗, 看的是津津有味, 宫怿吩咐人看着些,便拉着秦艽往一旁去了。
正值五月, 天气还不炎热,微风吹来平添几分凉爽之意,让人耳清目明。
秦艽现宫怿自打上了船, 一直紧攥着她的手。两人夫妻这么久, 彼此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这个手劲儿分明不正常,人前不好询问,只能装作无事,等避开了人她往回挣了下手, 又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秦艽被他看得有些羞, 又见沿途两岸行人如织,时不时还有船从一旁经过, 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道:“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怎么了?”他挑眉道。
她有点恼了, 他反倒往她面前凑了凑,黝黑的瞳子里蕴含着一道光:“小艽,你今天真美。”
这是老夫聊少年狂?
不知为何,秦艽想到了这句话,有点想笑。
“原来你喜欢看我穿这种颜色的衣裳。”
“让我想起当年你刚去紫云阁的时候。”
“那时候你可没安好心,还让倩儿给我下套。”
“我那时看这小宫女挺傻的,心想留下来约莫能更个衣叠个被?”
她忍不住拿手去顶他,被他一把攥住。
“转眼间,过去了这么多年。”
别说他感叹,秦艽回想起来,也觉得挺感叹的。
那边,甯儿在和大哥说话,不知道说到什么,笑声连连。宁安和昶儿也没消停下,兄妹俩又闹起来了,更是让她感叹时光荏苒。
不知何时,船似乎已经出了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水道,远远瞧去接天莲叶无穷碧,似乎来到一片荷花的海洋。
行到这里,似乎一切都静了下来,连那边吵闹的孩子们都不吵了,两人静静相拥,看着这片美景。
“等颉儿再大一些,能独当一面,我就把这皇位传给他,我们云游四海去。”宫怿突然道。
秦艽看了看他,似乎有点诧异他会这么说。
他笑了笑:“你恐怕不知道,曾经我有个梦想,学那演义中的侠客仗剑走江湖,踏遍天涯路。”可惜事与人违,他注定在庙堂,不在江湖。
“那照你这么说,我得把荒废掉的武功再拾起来,不然是时肯定拖后腿。但到时候,恐怕连孙子都有了,都老胳膊老腿了,会不会有些迟?”她调侃道。
“你的意思是说朕老?”
“我可没有,陛下别曲解。”
“你分明就是在说朕老,胆子倒是不小啊。”他伸手去挠她痒,她扭着身子去躲,两个加起来五十多的人,竟像小儿一样闹腾起来。
“小心被人看见。”言下之意,你还要不要帝王的威严了。
他挑挑眉:“没人敢看。”
说是这么说,他到底是停下来了,却俯身手扫过,一朵粉白色的荷花便落在他手上。他环着她的腰,将花别在她髻之上,并在上头落下一吻。
岁月静好,此时无声胜有声。
渐渐的,眼前的景色又变了,终于走出这片湖泊,沿岸柳树成荫,枝叶摇曳,鸟雀声清脆,伴随着静静的流水声。
远处,有打鱼的渔翁,岸边有人垂钓,一股闲适的宁静。
秦艽见那垂钓之人的鱼竿动了,不免多看了一眼,却有些愣神。
再去看,果然是个故人。
那人穿一身青色布衫,裤腿半挽在脚踝之上,脚边放了个木桶。因为长得白皙,年纪看起来不大,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他眉目清秀疏朗,神色闲适,本是半靠在石上,脸上罩了个草帽,感觉到鱼竿动后才坐直起身,专注地看着水里的鱼。
秦艽从来没看过来喜这个模样,乍一看去几乎不敢认,可两辈子的记忆再熟悉不过,又怎么认不出来。
他应该是过得极好吧?
正这么想着,岸上的青年身边多了个人,也是一身青衫,年纪要长青年许多,却较身边人多了几分矜贵的从容,倒是鞋袜整齐,但手里也拿着钓竿。两人似乎说着什么,青年面现无奈之色,从身旁草丛里拿出鞋袜穿着,漫不经心的抬眼中,看到河中心行着的画舫,及那倚着栏杆的人。
他微微愣了一下,唇角勾了勾,瞳子里漫出笑来。
她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不禁也笑了。青衫中年男子已经察觉到这些变化,顺着看了过来,也看到了画舫上的两个人。
双方隔着水面相对,但也仅仅是几息的时间,船便走过去了。
秦艽回头再看,却看不清两人,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应该是过得极好的。
真好。
感受着身后温暖的胸膛,她靠了上去,不禁露出一笑。
“想什么?”
“我在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