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燕西泽,面无表情,神色清冷,与上次离宫之前,跟沈双双耍赖的那个人,反差极大,让沈双双蹙眉之余,不由心下浮上阵阵凉意!
心里猜测着,他该是因为刚才,她那句不愿意,而恼了自己,她心中不知不觉,有涩意淌过,却还是生生的,别开了视线,闭上了双眼!
该说的!
她都已经跟燕西泽说过了!
如今,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她拒绝了他!
眼下,她能跟他说的,也唯有一句:“王爷请回吧,臣女很累,想要再睡会儿!”
太皇太后见沈双双闭上了眼睛,对燕西泽下了逐客令,不禁低敛了眸华,垂首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燕西泽!
彼时,燕西泽知道太皇太后在看他。
但是他的视线,却仍旧胶着在沈双双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儿上。
见她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的样子,再听到她再次以臣女自居的称谓,他是既心疼,又生气!
心中各种情绪,不停翻涌!
双手,已然握得紧到不能再紧!
他深深的,闭了闭眼睛,竭力压下心中的怒火,随后眼尾上挑,神色清冷了勾了勾唇,脊背笔直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本就尚未痊愈。
又加上连夜赶路的关系,如今乍一起身,不禁有些狼狈的微微晃动了下。
“齐王殿下!”
瑾夏姑姑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了燕西泽,蹙眉轻道:“您小心!”
“本王无碍!”
燕西泽抬手,躲开了瑾夏姑姑的手,眸华微转,紧皱着眉宇,朝着太皇太后恭身揖手:“孙儿告退!”
太皇太后深看着他,暗暗的,在心里叹了一叹,轻声嘱咐道:“回去好生歇着!”
“是!”
燕西泽颔首,微敛眸华,不曾再去看沈双双一眼,紧绷着俊脸,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在燕西泽离去之后,太皇太后转身,重新将视线,停落在沈双双身上。
见沈双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眼,正神色莫名的,望着榻上的芙蓉帐顶,她老人家神色微怔了下,随后长长叹息了一声!
微微抬手,扶着瑾夏姑姑的手,在沈双双榻前坐下,她眉心一敛,对寝殿门口处,看着燕西泽离开,脸色有些难看的慕容浅吩咐道:“你去外面候着,哀家有话,要跟沈家丫头单独谈谈!”
“是!”
慕容浅想到自家主子方才离开时的神情,不禁紧蹙着黛眉,满是控诉的,抬眸看向沈双双。
可是沈双双,却根本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见沈双双如此,她心下气闷,垂首退了下去!
“沈家丫头!”
太皇太后在慕容浅退下之后,幽幽垂眸,凝着沈双双那张苍白憔悴的小脸儿,语重心长道:“皇上虽然身为一国之君,却并非良人,这从他对你妹妹的态度,你便可窥见一二!但是齐王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看似心冷,实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如今你拒了他的求娶,真的不后悔吗?”
沈双双闻言,微微转了下头,眸华微颤着,看向太皇太后。
这,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姑母!
她老人家!
曾经是皇宫之中,最美的女人。
也是这皇宫之中,最为睿智的女人!
当初,她清楚的记得,她老人家的头上,只有几根华发,她每次见她老人家的时候,都会笑着,嚷着,要给她老人家把那几根头发给拔了!
可是如今,才短短几个月,她老人家的头发,便已然全白了!
此时,凝着她老人家头上的白发,她的心里,仿佛被无数根针,不停的扎着一般,密密麻麻的痛着!
上一世,她生来富贵,风光无限。
什么惊才绝艳,什么谋无遗策!
这些,都是她姑母给她的!
可是这一世,她却生来弱势,从重生那一刻,她就要单身匹马的,不停的斗,从跟沈盈盈斗,再跟陈氏斗,后又跟沈盈盈斗,跟燕北廷斗!
不过,她本来就是冲着燕北廷来的,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
如今让她觉得最为棘手的,是燕西泽!
她原本只当他是个跳板!
可是现在,却要不停的跟他周旋!
以至于,时至今日,她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一个只围绕着儿女私情,和后宅阴私,走不出去的怪圈!
这与她早前搅乱燕北廷江山的计划相差甚远,也让她清楚的知道,没了她姑母的扶持和宠爱,她什么都不是!
什么惊才绝艳?
什么谋无遗策?
这些都是狗屁!
没了姑母,她什么……都不是!
太皇太后眼看着沈双双的眸色,时而晦暗,时而苦涩,在看向她的时候,一直都是轻轻颤抖着的,不禁心下疑惑,轻动了动微敛的眉心!
见状,瑾夏姑姑不禁眸色微变了下,适时出声:“沈大小姐,太皇太后在问您话呢!”
听到瑾夏姑姑的话,沈双双眉梢微动,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目色微凝,与太皇太后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她犹豫了片刻,暗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红唇,微微噏合着,她并没有去回她老人家,拒绝了燕西泽的求娶,她到底是后悔,还是不后悔,而是紧紧抿着红唇,哑着嗓子问道:“太皇太后过去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左星棠,可是左星棠到头来,却害了左家,也害了她自己,您……可曾后悔过,当初那般疼爱于她?”
忽闻沈双双提及此事,瑾夏姑姑面色一变。
待她朝着太皇太后望去,恰见太皇太后原本微微敛起的眉心,倏地紧皱而起,当即心下紧张起来。
可是沈双双,却忽然苦笑了下,低敛了眸华,眉梢微动着,自顾自的低低问道:“太皇太后早前……可是让齐王殿下去西北,给左家的两位公子收尸了?他们,是您老人家的嫡亲子侄,从来最受您老人家的器重,如今他们惨死西北,您老人家一定很伤心吧?”
沈双双此言落地,寝殿内的气氛,静谧的似是落针可闻。
太皇太后看向她的视线,也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旁人被太皇太后如此看着,只怕早已体若筛糠了!
可是她此刻,缓缓抬眸,凝着她老人家紧紧皱着眉头,凌厉的目光,瓣也几乎拉成了一道直线,已然有了发怒的征兆,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从前!
想到从前,她老人家在她不听话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瞪视着自己,她眼眶微微发热,深吸了一口气,红唇哆嗦着,艰涩声道:“这一切,都是左星棠造成了,是她一意孤行,是她害了左家!您老人家……应该恨毒了她吧?”
“你闭嘴!”
在沈双双声落之时,原本坐在榻前的太皇太后,陡地沉了脸色,从榻上起身,身形绷的极紧:“左星棠如何,哀家心里清楚,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太皇太后!”
瑾夏姑姑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住她的手臂之时,还不忘眸带疑惑的,嗔视了沈双双一眼!
心想着,这沈家大小姐,明明那么聪明,眼下怎么会忽然去触太皇太后的逆鳞?!
她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面色阴沉,一点都不客气的对沈双双喊道:“沈大小姐,当心祸从口出!元后娘娘,不是对你有恩吗?既是恩人,你又岂能随意置喙?还是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以你的那点小聪明,便足以让太皇太后对你另眼相看,容你在这里肆意胡言?”
瑾夏姑姑的话,已然十分不客气了!
可是沈双双,却却而根本没有理会瑾夏姑姑,而是一直都在看着太皇太后!
将太皇太后的反应,尽收眼底,见她老人家,即便知道她前世错了却仍旧不容任何人说她不好,她心中五味杂陈,眼底也于瞬间,便氤氲起了水雾!
深深的愧疚,爬上心头。
她的神色,却越发的冷凝!
紧咬着唇瓣,挣扎着爬起身来,她半撑在榻上,望着已然盛怒的太皇太后,颤声说道:“错了!就是错了!还不让人说吗?世人都说,她惊才绝艳,算无遗策,可是在我看来,她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自私自利,连个男人都看不透的蠢货!是她害了左家,害了自己的兄长,纵然最后她葬身火海,那也是罪有应得!”
“你给哀家闭嘴!”
太皇太后气极,身形略有不稳。
颤抖着手,扶住瑾夏姑姑的手,一直以来阅人无数的她,竟然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这个看似看似柔弱,却又格外精明的女子!
以她的精明,眼下绝对不该如此的。
不过,罢了!
事到如今,她倒是觉得,饶是她再如何聪明,此前又再如何得她的赏识,眼下也已然没有要看懂她的必要了!
她的星棠,确实犯了错!
但是,她也是被骗了啊!
而且,她也已然,因为那个错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妄议于她!
思及此,她的眼眸之中,犀利闪现!
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神情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看着半撑在榻上,眼眶发红的沈双双,紧咬了银牙,寒声说道:“立即,送她去庆云庵,哀家不想再见到她!”
“奴婢遵旨!”
瑾夏姑姑应声,沉着脸色,微微侧目,斜睇了沈双双一眼。
见沈双双此刻,紧锁着黛眉,泪眼朦胧的注视着太皇太后,她心下一怔,直觉一阵莫名!
“走吧!”
太皇太后蹙眉,屏息,微仰了仰头,扶着瑾夏姑姑的手,转身向外,从始至终都不曾去看沈双双一眼!
榻上,沈双双眼睁睁的,看着太皇太后扶着瑾夏姑姑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着,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滚烫的泪珠,似是断线的珠子,不停的簌簌滚落!
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唇瓣,几乎将那唇瓣,咬出了血来,在太皇太后和瑾夏姑姑即将行至门口时,微微启唇,哽咽出声:“姑母……别生我的气!等到天冷了,别院寒梅林里的梅花开了,我陪您一起去赏梅……算是赔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