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王甜清的电话没多久,车主任真的找上来了。
挺大个官儿,都不是通知韩烈“来一下我办公室”,而是提前打招呼:“韩烈,你在寝室没有?”
韩烈回了个“在”字,老车马上亲自拜访。
嚯,这待遇,韩烈自己都觉得惊讶。
十五分钟不到,车主任推开寝室房门,远远的伸出两只手。
韩烈笑得很矜持,但动作并不轻慢,同样伸出双手去与他相握。
“车主任,您快坐。有什么事情您吩咐一声就好了嘛,怎么这么客气?”
老车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足为外人道。
但是,巴结韩烈,是他早已经下定的决心。
“哎哟!”
他夸张的惊呼着,摇头晃脑。
“可不敢对韩老师不客气……你啊,现在不但是咱们学校的门面,在整个业内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啊!”
“哦?”
韩烈挑挑眉,浅笑道:“我还真没接到过外面的电话……”
这态度其实不太对,有点高。
一般人分不清楚,车主任的感受可太直接了。
不过他没有任何意见。
人文是一所缺乏价值的民办大学。
大学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往小里讲,是专业的前景、就业的竞争力、泛化的知名度、职场起步时被贴上的第一个标签等等等等。
往大里讲,是校友圈里互相扶持的默契,是学阀对学科注解权的影响力,是社会广泛的认同感,是有形无形倾斜来的机会……
清北什么都有,而人文什么都没有。
所以,对于清北的学子而言,被学校处分、被师长讨厌、被圈子排斥,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损失太大了。
而对于人文的学子而言,开除就开除,算个屁。
反倒是学校要哄着学生——哎呀你别退学啊,这样吧,去文艺部当个副部长怎么样?
上辈子的韩烈,便受到了这样的优待。
尽管他只是一个渣渣。
学校什么都给不了学生,反而想赚学生的钱,很典型的价值倒挂。
所以,尽管韩烈把自己摆得有点高,可是车主任不但不感到屈辱,甚至还觉得韩烈很有范儿。
嗯,像个能成事的!
于是,老车笑得愈亲切:“哎哟,你是不是一直没怎么看邮箱啊?
我也不怕告诉你,大智慧和疼讯财经都跟学校联系过了,说是打你的电话打不通,邮件也没回,问我们是不是你的注册电话有问题……
你换手机号了吧?我看你资料里填的号码不是现在这个。”
“噢!”
韩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确实,当时填的是旧号码,我给忘了。”
其实韩烈是故意的,因为他早都知道出成绩之后会生什么事。
“你看你看!”
老车哈哈一笑,复又摇头叹气:“不过你这么做就对喽!现在联系你的,多半都不是什么正经公司……”
“是么?那我看看。”
韩烈随手打开笔记本,登录QQ,马上就被好友申请淹没了。
再打开邮箱……好家伙,400多封新邮件!
各种各样的合作邀请,看都看不过来。
车主任凑了过去,跟着扫了两眼,得意一笑:“你看,是吧?”
大部分的合作,看一眼就可以扫到垃圾行列里。
浅白一点的,想请“韩老师”代管一笔数千万的大资金、做什么什么代言、去某某公司当交易部经理等等,一眼假。
隐蔽一点的,研讨会邀请、小型实盘比赛的评委、有偿的线上分享、大客户讲座等等。
依然全踏马的是坑。
坑逼程度因人而异吧。
比如那个“线上分享”,如果谈的好,对方有可能给出上百万甚至更高的酬劳。
要求也不高,加几个QQ群,线上指导、分享、解疑。
偶尔参加一次线下讲堂,按照对方规定的方向去讲就行。
乍一看太美好了,变现多快啊?
然而人家是要拿你当招牌的,杵在前头挡枪扛雷。
签的合同再怎么完备都没有卵用,等到人家割韭菜割够了,想撤的时候,把你一扔,整个团队打包跑路。
最后伤害的是谁的声誉?
纯属是拿个人的名气去帮骗子们变现,碰到心特狠的,刑法都给你捅个窟窿。
……
再比如看上去最正规的研讨会,往往都是有名有姓的券商举办的。
他们的坑埋在哪里?
最寻常的做法,就是拿你的名气去给人家自己人抬轿子。
市场里杀出来的草根冠军,实操很强,理论差劲。
口才跟那些天天维护客户的分析师们没法比。
一句话不对,人家就能踩着你的漏洞上位。
就算你足够谨慎,没什么破绽,可是录像的剪辑权在人家手里,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到时候把你剪得木愣愣跟个傻哔似的,再拿别人的高光时刻一对比……
妥,又一个专家冉冉升起。
某位大老在初期就吃过这样的大亏,那家券商在圈子里的名声确实臭了,不过脏钱真没少赚。
……
至于大客户讲座,只有银行举办的可以去一去。
能不能拉倒业务、打出名气倒在其次,主要是经常会有意外惊喜。
如果挥得特别出色,一定会有富婆惦记上你,或者会有大爷大妈给你介绍自家闺女侄女。
真的,一点不夸张。
帅到韩烈现在的程度,当天就有可能出现艳遇。
银行的私银大客户,种类繁多。
没什么个人能力的花瓶小三、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的主妇人妻、本地土着富豪的大龄剩女、漂亮又有能力的精英海归、银行内部的私银客服经理……
随便碰到哪种都特别容易激对方的好奇心和倾诉欲。
那么,碰到她们的概率有多大呢?
15年4月份的时候,浦徐汇分行搞过一次规模不是很大的私银客户理财培训讲座,去了40多个人,一半是25岁到40岁之间的莺莺燕燕。
好家伙,就是那次,颜值身材比大秘密都高出一截的极品少妇,一场出现了俩!
虽然主因是股市大热,但是吧,概率摆在那里,只要经常参加类似的活动,总会有机会碰到日常生活中根本接触不到的极品。
当然,接触归接触,有没有后续,还是得看自己。
所以韩烈对于此类邀请上了心。
不过,全都筛出来看了一遍,并没有银行的讲座,全是小券商和野路子投资公司的约。
这种都是坑,不能去。
去了之后,要么配合对方吹牛哔骗人,要么赔违约金,甚至还有可能被骗去陪酒。
唉,银行的邀请什么时候会来啊?
烈哥十分遗憾的扫完全部邮件,车主任笑呵呵的陪着看完全程。
最终,只有大智慧、疼讯财经和海通证券的合作意向比较正规。
大智慧希望韩烈正式入驻软件的模拟专区,搞点复盘分享之类的。
而疼讯财经想请韩烈做一个撰稿人,最好能够参加他们举办的股票类节目,如果合作比较愉快,并且满足前置资格,甚至不排除邀请他做主讲人。
总而言之就是画饼。
——不对,这踏马画的是满汉全席!
从业资格证好拿,韩烈已经在准备了,但是投顾资格可不好拿,韩烈的硬性条件差远了。
韩烈没当回事,可是车主任激动了。
“韩烈同学啊,疼讯那边还是很有诚意的,你是怎么想的?”
韩烈讶然,继而恍然大悟。
哦,你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啊?
上节目出名,对于韩烈而言意义不大,但是,对于学校的好处可就太多了。
“我还差得很远,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和锻炼。”
韩烈摇摇头,看似谦虚、实则坚定的按死了校方的期望。
车主任还不死心:“领导们愿意为你创造一切有利条件,比如提前修完学分、提前毕业、公费出国、留校名额……都可以的。”
韩烈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
“您觉得,这些东西对我有吸引力吗?”
“呃……”
车主任苦笑摇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哪怕不看韩烈的本事,只看他和潘歌的关系,上面那些承诺就都是废话。
世界正是如此参差,越是什么都不缺的人,越要给他更多,哪怕他既不需要也不珍惜。
而生活中的苦,尽数给了能吃苦的人。
如此,才能显出美好与幸福的珍贵。
韩烈此时扮演的角色,便是一个不需要接受校方“好意”的天之骄子。
车主任的胖脸上浮现出很滑稽的苦恼,强行给自己的任务挽尊:“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想法,都是可以谈的嘛!”
“再说吧。”
韩烈似乎松了口,又好像只是拖延,老车彻底没了辙。
“那,宣传你总得参加一下吧?”
韩烈按了一下F5,刷新页面,马上又多出十余封新邮件。
他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都有什么宣传?”
车主任精神一振,故意扬起声调:“上外本部打算邀请你做一次演讲!另外,复交的商学院都有意向,想请你做一场报告……”
咦?
韩烈终于提起了兴致。
去给镇宅兽和丁香花做报告?
好像有点爽啊……
“本校的演讲已经确定了吗?什么主题?”
“暂时只是一个意向……”
车主任的情绪很热烈,但是口风很严密:“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毕竟这事儿没有先例,但我觉得希望很大!”
那确实。
附属民办三本的学生去给本校高材生开讲座,属实是不怎么好听。
所以,再观察观察是应有之意。
如果韩烈能够一路狂飙,保持住名次,那么,意向终究会成为现实。
成绩越好、成就越高,本部所承受的压力便会越小。
现在嘛……还不太够。
单单看论坛里的反对声音就知道了。
这还没怎么着呢,只是有人吹了两句,就能引起那么多人的心里不适,可想而知,真开讲座又会面对多少不满和质疑。
“行,我会继续努力的,不为虚荣心,为我自己的前途,我也会尽力。”
韩烈又没有直接表态。
车主任都习惯了,自我安慰着:多少还是有点收获的,嗯,就是这样,没白来!
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车主任正准备告辞,韩烈却突然来了一句——
“我听说,校内也有人对我意见很大?”
“啊?!”
尽管韩烈的态度十分的漫不经心,可是,老车依然被问懵了。
“没有吧?我们校方对你的支持是一以贯之的,嘉奖早已经准备好了,只差宣布。汇报也在筹备中,只是还没有借到隔壁的礼堂……为什么这样问?”
“哦。”
韩烈轻描澹写的回道:“听人提起了就随便问问,毕竟挺影响心情的。”
“哈哈……那确实……”
车主任听懂了韩烈的明示,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心里勐的一沉。
“影响心情”四个字,是一种可轻可重的隐晦敲打。
轻的话,安分几天也就过去了。
重的话,一直在心里膈应着,你们有啥事儿别找我。
所以,韩烈的态度是轻是重?
车主任郑重其事的问道:“韩烈啊,你看,这里面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呢?”
韩烈笑了。
然后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抱胸,用肢体语言展现出了一种强烈的抗拒。
“或许吧。不过一般情况下,我还是比较相信朋友和长辈的。”
言辞依然很客气。
但是,客气有时候也意味着疏远。
车主任听懂了,然后回想起开内部会议的情况,心里顿时一咯噔。
除了郁学勤,会议里没有别的年轻人啊?
所以,要么是郁学勤通的风,要么是某个“长辈”报的信?
老车正想问个明白,韩烈却突然一撒手,主动转移了话题。
“算了,不提这些烂事了。对了,咱们的学生会什么时候换届?”
卡察!
一道闪电噼下来,车主任什么都懂了。
郁学勤!
所有委婉反对给予韩烈太高礼遇的人里面,只有他是学生!
尽管车主任还没搞懂两人是怎么结的仇,尽管郁学勤总共只讲了两句话,态度隐蔽,出点是基于学生会的工作难度……
但是,结论肯定没错了。
从本心而言,老车是觉得,韩烈这个学生做得太出格了。
这种事轮得到你插口吗?
注意你的身份!
所以车大主任严肃而又坚决的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晕!
烈哥被老车的无耻惊住了,于是又重新把锅给甩了回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关心那些。不过我想,还是得看学生会的工作任务重不重吧?”
好家伙,老车被韩烈的无耻震住了。
这踏马是个大一的新生?
他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那……韩烈同学你觉得谁更能负担得起过于沉重的工作压力呢?”
“哎哎哎,这我可不懂。”
韩烈果断摆手,看起来谦虚得一批。
“我平时够忙了,哪里有时间去认识学生会的人啊?唯二的两个,还是上次跟您过来的……”
老车是个聪明人,真聪明。
他脑子里一闪,马上想起了上回来的是谁跟谁。
会长郁学勤,宣传部长王甜清。
“只认识两个人”,听不懂的回家种地去吧。
老车不但听懂了韩烈的暗示第一层,甚至也想明白了第二层。
——这锅啊,我不背。
你爱选谁就选谁,反正都是你们内部的决议,跟我没关系。
车主任再一次叹了口气,重重的,带点苦味。
但他还得和颜悦色的哄着眼前这个妖孽。
“韩烈啊,你好好休息,好好比赛,学校是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你是咱们人文的骄傲啊……”
以及废话若干。
韩烈终于有了笑模样,配合到最后。
等到车主任拖着有点沉重的脚步离去后,烈哥再次打开系统面板,看着全都有所增涨的流氓技能,心中有了新的明悟。
所谓的流氓技能,全部合在一起,分明变成了两个大字——
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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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加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