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老爷沉吟了好一会儿,以至于跟过来的韩氏忍不住问:“三弟,瑶儿不要紧吧?”
“瑶儿……并不要紧。”
“那她怎么还迟迟不醒呢?”
“这……”程三老爷有些为难,身为医者,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蒙蔽患者及亲属,可瑶儿这样子,如实说出来似乎有些尴尬。
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装晕也好玩么?
想着因为来给程瑶检查,耽误了给程微检查的时间,偏偏程瑶还是个装昏的,对身为大夫的程三老爷来说,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于是淡淡道:“大概是瑶儿昨夜不曾睡好吧。”
这话一出口,躺在榻上的程瑶睫毛一抖。
韩氏愕然:“三弟的意思是……瑶儿这是睡着了?”
程三老爷瞥程瑶一眼,嘴角翘了翘:“二嫂也可以这么理解,不必担心,让瑶儿好好睡上一觉,等明日就好了。我去微儿那边看看。”
他抬脚往里间走,韩氏跟着站了起来,叮嘱照顾程瑶的丫鬟道:“好好照顾二姑娘,二姑娘这一觉恐怕睡得久,仔细别让她着凉。”
等二人都走了,躺在榻上的程瑶死死握着拳,修剪的形状优美的淡粉指甲陷入掌心里,生生折断了两根才压抑住满腔的苦闷。
好端端的,她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先是被逼着装昏,现在,还要一觉睡到明日早上?可现在还不到午时啊!
一想离第二日早上还有十来个时辰,程瑶深恨自己不是真的昏了过去,随后,心中咯噔一声。
不好,三叔他……该不会是看出来她装昏了吧?
程瑶这边心情忐忑,程微那边又陷入了昏睡,唤也唤不醒。
韩氏正宽慰着程雅:“先前你三妹在国公府,也是这样昏睡不醒,你莫要太忧心,别伤了肚子里的龙孙。”
“那后来三妹是怎么醒的?”望着双目紧闭面色潮红的妹妹,程雅忧心不已。
韩氏恐她担忧过甚,低声道:“是你外祖父请了玄清观的北冥道长来。”
“什么?”程雅大惊,“那这一次,岂不是又要去——”
韩氏看程微一眼,心道这孽障委实是来折磨她的,偏偏怎么说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叹口气道:“且先看看这两日能不能醒,若是不能,我就回国公府再求你外祖父去。”
程雅摇头:“北冥道长是活神仙般的人物,外祖父已是求过一次,再去,只怕不成了,还要伤了他老人家的心……”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总不能真的看着你妹妹就这么……”后面的话韩氏没有说出口,这个时候,终归是母女天性占了上风。
程雅心中稍许有些安慰,咬了咬牙道:“这样吧,等我回宫,去求太子。”
“不成。”韩氏断然否定,“雅儿,我知道你心疼微儿,但总要替自己着想。”
这时候其中一名宮婢催促道:“太子妃,该回宫了。”
程雅表情一颤。
“雅儿,你出宫不宜太久,该回去了。”老夫人出声道。
韩氏同样道:“回去吧,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听娘的话,回去后莫要惊动太子,且等上两日再说。”
程雅不得已站了起来,最后看妹妹一眼,眼眶忍不住湿了,哽咽道:“祖母,母亲,三妹有个什么事,你们一定要知会我一声,等回去我先请最好的太医过来瞧瞧。”
“在国公府时你外祖母就请遍了名医,依然不见效。微儿的事,你就莫要多管了。”韩氏道。
程雅坚持道:“母亲就让我给三妹尽点心吧,自她小时候,我陪她的时间就不多,入宫后三妹每次来陪我,姐妹二人想说个贴己话都不大方便,我这当长姐的,委实愧对妹妹。”
老夫人最是喜欢这个成为太子妃的孙女,开口道:“韩氏,你就依着雅儿吧。手足情深,这才是名门淑女该有的品性,若都像雅儿这样,何必让人操这许多心。”
程雅轻声道:“祖母,三妹还小,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妥,您就看在孙女份上,莫要和她生气,多多教导就是了。”
“好,雅儿,你放心回宫就是,祖母都依你。”
“多谢祖母,我就知道,祖母最是疼我。”程雅口中这样说,心中却在苦笑。
母亲当年强嫁过来,一直不得父亲尊重,脾气强硬的祖母更是看不惯她,可怜三妹一出生就伴随着还未来得及序齿的那个弟弟的夭折,自幼受尽了亲人冷遇。
而她,说是最受宠的孙女,又岂会不明白,祖母最喜欢的从来都是程家的嫡长孙女,而不是她程雅!
等程雅走了,老夫人片刻没有多呆,抬脚回了念松堂,其他人宽慰韩氏一番,陆续散了。
程雅请来的太医果真对程微的昏睡束手无策,两日后,韩氏已是坐不住,决心再去卫国公府,老夫人却不同意。
婆媳二人正在念松堂僵持,丫鬟禀告道:“老夫人,二公子回来了。”
老夫人怔了怔,看一眼韩氏,道:“把二公子请进来。“
不多时,细棉布帘子挑起,一个青年男子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二十上下,身量颀长,明明神情憔悴难掩焦急,依然遮不住与生俱来的优雅风华,一进门就单膝跪下,声若清泉:“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对于这个自远房过继来的便宜孙子,在以为次子不在人世的那几年,老夫人是挺上心的,后来次子回来,就渐渐淡了。这几年眼见这个孙子越出众,不但跟着老卫国公学了武艺,还拜在了当世大儒顾先生的名下,态度便又热络了起来。
“快起来吧。”
程澈站起,老夫人不由吃了一惊:“澈儿,你不是随顾先生游学去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她见惯了这个孙儿如松竹般清雅的模样,此刻见他衣衫凌乱,眼中满是血丝,竟是有些不敢认了。
“祖母,孙儿听闻三妹在外祖家受了伤,现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