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的中海市，人民医院还没有扩建，依旧是八十年代留下来的红砖老建筑。
半环形的院落里。
一株株高大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将正午热烈的阳光过滤出斑驳的碎影。
五层楼高的住院部，外墙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
就算是白天进来，依旧能感觉到一股潮湿和森冷。
齐羽跟着简灵犀走进医院大厅里，就发现简家的亲戚来了不少。
将近七八号人，正在围绕着丈母娘阮秀珠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姑父家那在公职单位上班的表姐、表姐夫，简春雨和梁成武也在。
“灵犀，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你爸的住院费凑到了没有？”
“虽然你爸妈一直很疼你，可这次你爸住院，你不能因为没钱就拖拖拉拉的啊，不像话。”
看到简灵犀和齐羽出现，简春雨穿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跟一帮亲戚走过来，七嘴八舌的道。
其中一些人的语气，就是赤裸裸的责备。
这群简家亲戚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齐羽一眼。
完全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当然，齐羽也没有在意。
只是旁边的姐夫梁成武眼睛一转，瞥到了齐羽身上。
“齐羽，稀客啊。你老丈人在医院里住了五六天，你人影都不出现一下。怎么现在就有空了？”
“对了，我伯涛舅舅在医院这么多天可是花了不少钱。你当女婿的，怎么都要出点吧。”
“既然来了，这次你打算是出多少钱啊？总不会是一毛不拔吧。”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齐羽，说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飘向齐羽身边的简灵犀，眼神里有几分妒意。
同样是姓简的。
可他老婆简春雨可比简灵犀长得差远了，两女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而他梁成武，不管从出身还是职业，可都比齐羽这个酗酒赌博打老婆的垃圾强太多了。
这老天爷真不公平！
因为心里面存着一份妒意，平时他看齐羽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齐羽淡淡道：“我给了灵犀六千块钱，如果不够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送来。”
他话音一落，刚才还完全无视了齐羽的一干简家亲戚，顿时一片安静。
这个年头，工资普遍不高。
对于普通人来说，六千块钱不少了。
梁成武一怔，大笑起来。
“齐羽，你觉得你吹这牛有意思吗？当我们都是傻子？你老底子谁不知道啊，天天酗酒赌博，能拿出六千块钱？切！”他不屑的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满的讥讽和蔑视。
“就是，姓齐的。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两个月前，我舅舅第一次来中海住院，那钱还是简灵犀找我借的呢。你要有钱，她会找我借？”简春雨帮腔道，说到这里，她冷冷瞥了齐羽一眼：“……没本事还装大尾巴狼。”
姑妈简红花等长辈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都在大摇其头。
他们看向齐羽的轻蔑眼神已经能说明一切。
简灵犀脸色微微一变。
如果是从前，表姐简春雨和表姐夫梁成武的话，她会当成是仗义执言，心里面反而会感激他们帮忙训斥齐羽。
可今天，她就感觉这两人的话太刺耳了。
“表姐、表姐夫，你们恐怕是误会齐羽，他今天确实给了我六千块钱。”平静了下内心情绪，简灵犀沉声道。
咳咳。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水利局办公室主任肖玉荣咳嗽了几声。
他梳着大背头，打扮得很有小领导的派头。
“灵犀，都是一家人，虚荣心这么强做什么？你不用给齐羽打掩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平时偷鸡摸狗，不学无术。”
“这样的人，你还维护他干嘛？”
他一番话大义凛然，食指对着齐羽指指点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简灵犀脸色涨得通红，内心里为齐羽叫屈。
可她能当面顶撞姑父吗？
但是齐羽现在可是个顶天立地，爱家爱小孩的好男人呀。
如果不给齐羽辩解一二，她内心里难受。
“姑父教训得对，我以前确实做得不大好，以后一定改正。”这时候，齐羽忽然说话了。
说话的时候，他冲简灵犀丢了个眼神。
看到这个眼神，简灵犀心里面又感动又难过。
她清楚齐羽是怕她夹在中间难做人，所以主动跟伯父肖玉荣道歉……
“什么叫做得不太好？是很不好！”肖玉荣哼了一声，纠正齐羽道。
说到这里，他拿出来长辈的威严，双手背负在身后，凛凛看向齐羽。
“小齐，既然你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这几天你哪里不要去，就专门给你老丈人端屎端尿！毕竟灵犀还要赚钱养家，不然她又工作又来医院照顾你老丈人，她身体吃得消啊？”
听到这里，简灵犀急了。
事业是男人的命。
齐羽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每天忙得要死。
她这些天都没怎么跟齐羽说过老爸简伯涛的病，就是怕影响到了齐羽工作。
现在姑父居然让齐羽跑来医院专职照顾她老爸，简灵犀哪肯啊。
就算请个一两个保姆，都不能耽搁齐羽的事业！
“姑父，这……齐羽他现在挺忙的。我累一点无所谓，爸我还照顾得过来，再不济我请个保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肖玉荣不耐烦的打断。
“行了行了。灵犀，都别装了。齐羽他还能忙啥啊？忙着打牌，还是跟那群狐朋狗友去喝酒？”
他很有气势的挥挥手：“就这么说了。小齐，你就留在医院，好好照顾你老丈人！听到没有？”
“就是，灵犀可是你们家的顶梁柱。她不挣钱，你跟朵朵喝西北风啊？”梁成武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帮腔道。
戴着老花镜的简红花，还有已经来医院的简苍夫妻，也都应和着。
“就是。大姐，你也说说你家女婿。老丈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一整天不见个人。让他在医院里守着，尽尽孝道。”简红花看向齐羽的丈母娘阮秀珠。
阮秀珠是典型的传统妇女，平时被老丈人简伯涛保护得很好。
一辈子清贫，但没经受过什么风浪。
简红花这么一说，她只是连连点头。
她对齐羽也是知根知底，知道自家女婿的德性。
这女婿平时游手好闲。
在医院里守着老丈人简伯涛，还不用出去酗酒闹事，挺好。
“小齐，要不你……”阮秀珠迟疑的看向齐羽。
“妈，我现在确实很忙。我们厂现在正处于扩大生产阶段，根本离不开我。要不我花钱请两个保姆来照看我爸？”齐羽抱歉的道。
他做事素来很有原则。
如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他完全可以花钱，请人来照顾老丈人。
齐羽话音一落，一道道讥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简家人对于齐羽这个不学无术又喜欢装逼的穷鬼，印象愈发恶劣。
在他们的眼中，齐羽的时间值钱个屁啊。
“钱？你能有几个钱啊？你知道请个照看老人的保姆要多少钱吗？”表姐夫梁成武阴阳怪气道。
“成武，算了。齐羽脸皮这么厚，你说他他也不听。说不定他被你弄得下不了台，回去又逼着我表妹出钱请保姆。毕竟他吃软饭是吃习惯了。”表姐简春雨笑里藏刀道。
简家人顿时一阵哄笑，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简灵犀面红耳赤：“表姐，你们不要这么说……”
“灵犀，不用跟姑父他们解释。”齐羽忽然开口：“你跟妈都不用担心，爸不管出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姑父他们也就几个小干部，没钱没权的，靠他们没用。”
全场瞬间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