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公骇了一跳,道:“他们就这么心狠手辣?当真如此,这宣府上下,岂不是有三成的武官都要大难临头?朝廷真的会让这样做?”
左丘明冷笑:“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狡兔死、走狗烹,从前的时候,朝廷需要咱们,所以大家把手伸去造作局,吃一点儿空饷,与那些走私的商贾们厮混在一起,朝廷对此是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京师里出了个学生军,操练了三个月,居然一举击溃了瓦刺铁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这些老古董对朝廷来说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益处,非但无益,反而有害,既然如此,朝廷并不介意拿你我的头颅去以儆效尤。”
赵公公听的目瞪口呆,却也觉得左丘明说的有理,边镇这些年是越来越变本加厉,什么事儿都敢做,可是朝廷会不知道?不是朝廷不知道,而是朝廷知道,但是却当作不知道,这种事不能管,只能放任自流,只要好好的效忠,守护住宣府,谁管你做了什么?
可是现在确实不同了,学生军的模式肯定要推广,以往的许多将领已经成了军备焕然一新的绊脚石,朝廷要收拾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负担。
“不过……”左丘明淡淡的道:“咱们也不是没有本钱,边镇的事一向是牵一而动全身,只要朝廷还怕闹出乱子,大同的这些人还怕担着风险,暂时就不敢动你我,所以他们才打起了召唤各镇参将、游击入关的主意,赵公公想想看,这些人若是进了大同,到时候只需几个匹夫。便可将大家一网打尽,再重新派驻武官前去接收大家的军马,派出官员去各镇安抚,这件事就算是功德圆满了,而那些人进大同的那一刻,也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
赵公公听的浑身颤抖,道:“左大人说的没有错,卸磨杀驴,你我现在就是弃子了,各镇的参将和游击万万不能进大同。否则大家伙儿给他们一锅端。”
左丘明冷冷一笑,却是摇头。道:“来,当然要来。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咱们放手一搏。”
“啊……”赵公公一时转不过弯,道:“左大人的意思……”
左丘明森然道:“赵公公难道就想不到,咱们就这么耗下去,迟早死无葬身之地吗?眼下你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想活命。唯一的法子就只能让朝廷知道咱们的厉害了。所以这些人必须到大同来,耀武扬威,让朝廷和大同的那些人看看,动了咱们这些人,天下非要大乱不可。”他冷冷一笑:“只是要来,不能让他们孤零零的来,他们不是传出了消息让巡抚衙门下令吗?那巡抚衙门就下一道命令,各路军马齐聚在这大同城郊操练军马,以震慑关外蠢蠢欲动的鞑靼、瓦刺各部。让大家都提兵前来,到时这大同城,十万大军齐聚,倒要看看,他们还敢不敢火中取栗,还敢不敢对付你我二人,只怕朝廷收到了消息,非要乖乖的安抚大家不可。”
赵公公吸了口气:“左大人,向朝廷耀武扬威,这……这……”
左丘明冷笑,道:“事到如今,难道赵公公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赵公公默然无语,左丘明这个人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些疯狂,他不过是个太监,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只求一辈子安安生生,富富贵贵也就是了,谁知道最后的结果竟会卷入这是非中去,只是现在他也没有选择,除了这个办法,他还真想不出保住眼前这富贵的法子,如这左丘明说的那样,朝廷已经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有百害而无一利的犯官,迟早都是要收拾的,想要保住自己,唯有让朝廷知道利害关系,随后进行安抚。
赵公公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左大人,杂家呢没读过什么书,道理也不是很懂,可是这事儿,总归还是不能太过火,点到即止就是了,咱们已经犯下了滔天的大罪,再不能不知天高地厚了。”
左丘明没有接茬,只是叫来个人,吩咐下了给各路军镇传达巡抚衙门的军令,赵公公这边,也乖乖的选择了配合,给军令盖了印章,这些命令送出去时倒是畅通无阻,到了各处城门,得知是传达巡抚衙门的军令,城门的守备们居然放了行。其实他们早就收到了商队那边的意思,只要是巡抚衙门的公文来往,一律可以出入。
大同城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背后却是隐藏着惊涛骇浪,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聚宝商队和巡抚衙门上,这聚宝商队已经不再是个商队这么简单,当那些守卫在门口的卫兵都穿着钦赐飞鱼服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这些人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权。而巡抚衙门就显得相对灰头土脸了一些,至少大同城里,他们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力量,仅有的力量也都被一网打尽,到现在,王芬等人在哪里,还有大同城那些左丘明的亲信是生是死谁也不知。
其他各营的官员,则是在等待的局势的变化,双方似乎都很沉默,谁也没有轻举妄动,这让人不禁联想到了最新的军令,莫非摊牌的时间,是在各路大军集结大同操演的时候?
这时局,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似乎每一方,都认为自己必胜,可是不管哪一方,似乎又都没有了多大的把握,毕竟各路的军镇,到底是心怀鬼胎,亦或是对朝廷言听计从,都是不可知的事,毕竟造作局牵涉的太广,与不法的走私商贾有关联的人也是不少,这么些人帮着朝廷去对付造作局,去对朝廷要动的人拔刀相向,难道就不怕接下来朝廷的屠刀举到他们头上?
各种的猜疑之声在大同已经传到了大街小巷,这大同城的空气骤然紧张,初冬来临,十一月初的大同下起了霏霏细雪,雪花飘落在屋顶和街道上,飘落在城门楼子堆积在城墙的过道上,那一条条的冰凌悬在屋檐下头,让这大同披了一层银装。
与此同时,巡抚衙门的军令飞快抵达七路边镇,各处边镇原本并没有关注大同的情况,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巡抚衙门那边居然召集各部在大同操演,这实在是有点儿破天荒了,大家的目光才真正关注起大同来,而随后,各种纷沓而来的消息顿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真是不关注不知道,一关注,才知道这宣府的天都要变了,情势变化之快,真叫人匪夷所思。
到底该站在哪一边,又或者是两边一碗水端平,已经摆在了各路参将们的头上,不过他们也没有多少选择的时间,时间紧迫,巡抚衙门催促的急,既然巡抚衙门已经有了军令,他们也不敢造次,除了各处关隘必须配置的军马之外,各路参将们纷纷点选了军马,从四面八方开赴大同。
大同城外,最先抵达的是北路独石马营参将刘福,刘福抵达大同之后,将七千军马扎在东门,随即便带着几个家将要求入城,城门这边放他进去,他倒也一点都不含糊,直接就奔巡抚衙门点卯去了。
刘福的一举一动,其实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关注,毕竟宣府七路大军,战力公认最强的一向是北路独石马营,而这独石马营的参将刘福也是左丘明亲手提拔出来的,若是这刘福站在左丘明一边,事情只怕就复杂了。
而刘福的举动确实没有辜负左丘明,一进城,就以点卯的名义直接去见左丘明了,这倒不是他对左丘明有多忠心,事实上在来大同的时候,刘福就已经掌握了大同的消息,很明显,朝廷要对造作局,对左大人动手了,偏偏他刘福在造作局捞取的好处也是不少,走私商贾往他守护的关隘出入关禁,也都是他得了好处之后亲自下的手令放的行,宣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真没几个和他脱的了关系的,因此,这刘福心里也怕,朝廷追究了徐贯,现在又追究左大人,迟早有一日,是要找到他的头上的。
到了巡抚衙门,左丘明听了他到了大同第一个便来了这大同,左丘明大喜过望,亲自把他接入衙门,嘘寒问暖,这刘福足足呆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城外的驻地。
又过了数天,各路的军马纷纷到了,有的直接扎营在外头谁也不见,有的带着人入城,去巡抚衙门一趟,大家的态度倒是都表露了个干净,有的人是怕彻查造作局,牵连到自己,而有的,自然是因为牵涉不深,犯不着去和那左丘明一起闹事,自然是城都不敢进一下,生怕被人猜忌自己和左大人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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