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事当真与江炳有关,那么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朱佑樘惊骇之余,可是出于对柳乘风的信任,终于做了决定。
“召庶吉士江炳立即入宫,不得有误,通知江府那边,迎亲的准备继续进行,朕和江爱卿只是有话要说。”
婚事是要继续的,现在全天下人都在翘以盼着公主下嫁,现在朱佑樘只能先把事情说清楚,若是江炳无罪,自然是立即回去迎亲,可要是有罪,那也只能另想办法。
太监接了旨意,飞快去了。
而柳乘风则是坐在朱佑樘的下,见朱佑樘默然无语,因此也没有说话,他把手炉压在膝盖是上,膝盖起伏,用脚尖打着节拍,双目微微眯着,似是闭目养神。
朱佑樘心思就更复杂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若江炳当真涉及到了刺杀,便是他身为九五之尊,只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可是他心里仍存着侥幸,只是希望柳乘风查错了,是不是产生了误会。
当然,当他看到柳乘风,其实心里未免没有产生动摇,在他的心目中,这柳乘风虽然不是庶吉士,甚至连个寻常的同进士出身以至于连举人都不算,可是柳乘风无论任何方面,确实要比江炳要出众的多,这也难怪太康公主属意这个家伙,只是可惜……
朱佑樘没有再想下去,想的越多,越是会动摇的决心,让他想到那梨花满面的女儿。
原本这个时候,天气炎热。殿里都会放些冰盆降温的,只是今年皇上身体不济,这样的天气反而觉得有些冷,因此并没有上冰盆降温,柳乘风穿着的是大袖的礼服,坐的久了,身上便有一股子闷热。此时的心里藏着什么心事谁也不知,对他来说,决战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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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
宾客们已经到了不少。既是迎娶公主,再加上江炳又是读书人出身,因此来的宾客尤多。迎亲的队伍已是准备好了,吹拉弹唱的,还有一车车的礼品,数百个奴仆如今都穿着新衣,一个个满是喜悦,而作为新郎的江炳则是穿着新郎的礼服,此时正在中门这边迎客,显得意气风,连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今日也显得格外的俊朗了一些。
在一片恭维和颂扬声中。江炳应对的很为得体,连内阁那边,也都有人打了人送来了礼物,此时的他,虽是踌躇满志。可是表面上却是谦虚无比。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准备迎亲了,因此来的宾客也是日渐增加,一些平素没有交代的王公贵族此时也都到了场,而这时候,一个太监飞快过来。这太监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力,毕竟公主下嫁,这里的太监已经来了不少了,司礼监那边,早就打了不少来这里替江炳筹备婚礼,更不必说时不时会有宫里的太监过来沟通婚礼的细节,以及皇后的意思。
只是这太监神色匆匆,寻到了江炳之后,却是让江炳到书房里说话,江炳倒也没有多问,更不觉得好奇,毕竟有些时候,宫里有些私事要与他商量,因此立即将这太监引入了书房。在书房里,太监传达了皇帝的旨意。
急命江炳立即入宫,婚礼照旧筹备。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是透露出了两个意思,其一便是宫里出了事,或者他江炳出了事,以至于在这婚礼的当口,明知新郎官入宫可能会妨碍到婚礼,却仍然召唤他,那么肯定是出事了。
至于第二个消息,则是说明事情还没有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否则这婚礼的筹备不可能继续进行。也即是说,江炳自知,自己出了点麻烦,只是这个麻烦虽然棘手,还不至于到绝境,他听了这太监的话,露出了笑容,语气平淡的道:“微臣遵旨,这便随公公入宫觐见。”
江炳的心里,未必没有慌乱,可是很快,这股子慌乱便被镇定取代,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一个王牌,这个王牌,足以让他转危为安。
江炳立即换了一身衣衫,找来个心腹家人嘱咐一番,随即便和这公公自后门出府,朝紫禁城去了。
只是这江府里有心人却是现,新郎官不见了,眼看这迎亲的时候到了,可是新郎官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免让人有点儿糊涂,许多人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参加过的婚礼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次了,婚礼的时候,新郎官永远是所有人瞩目的中心,可是这一次,新郎官在最紧要的关头却是不见了踪影,这是怎么回事?不少人窃窃私语,一时也猜不出头绪来,那些负责安排礼仪的司礼监太监也是急的团团转,几次三番去内府催促,可是内府那边却只是说新驸马有些疲乏,要稍带片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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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殿的沉默终于在江炳的到来中打破,江炳进殿,随即躬身行礼,规规矩矩的道:“微臣见过陛下。”他说话的功夫,眼眸却是不禁撇向了一边的柳乘风。
柳乘风面对江炳的眼神却是一点声色也没有动,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朱佑樘振作精神,虚抬了抬手,道:“江爱卿请起来说话,这个时候朕召你入宫是朕失礼在先,不过柳爱卿这边有一段公案,却是需要江爱卿澄清一下,来,给江爱卿赐坐吧。”
从朱佑樘的言语来看,他只是想作为裁判,而柳乘风和江炳才是这殿中的主角。
江炳坐了下来,一张平静的脸对着柳乘风,眼眸一闪,微微一笑,道:“公案,不知是什么公案,请廉国公见教。”
到了江炳这个地步的人,虽然他年龄不大,可是处变不惊的气度却还是有的,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如常,仍然保持着礼貌,就好像在与殿中的人拉家常一样。
柳乘风半眯的眼睛陡然张开,毫不犹豫的道:“勾结宁王,刺杀朝廷大臣,图谋不轨!”
这一句话分为了三段,每一段都是要命的罪名,触犯了任何一条,都是死无葬身。
原以为这个时候,江炳必定会生出慌乱,亦或者是情绪变得激动,可是江炳的反应却只是哂然一笑,这笑声中竟是带着几分嘲讽,江炳在收了笑容之后,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正色道:“何以见得?”
柳乘风的眼睛与江炳对视,一字一句的道:“怎么?江大人不承认?”
江炳下颌颇为几分傲慢的抬起,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屑,道:“我为何要承认?难道我现在污蔑大人图谋不轨,大人也要认吗?”
柳乘风却是笑了,道:“那么我问你,江氏是怎么回事?”
江氏……
柳乘风提及到江氏的时候,江炳的脸上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江氏乃是我的堂妹,寡居我的府上,如今已是暴亡,只是不知柳大人为何要问起这个。”
柳乘风语气平淡的道:“只是堂兄妹吗?也罢,既然你不愿承认,那么我便从头说起吧。”柳乘风顿了顿:“那一日我奉旨前去江府,代表张皇后问你是否愿意做乘龙快婿,你答应之后,便邀我吃酒,且不论你邀我吃酒是什么意图,酒过三巡之后,我出来如厕,眼见一处宅子幽森,便不禁往那里去,谁知却是被江府的管家拦住,说是那里闹了鬼……”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就在不久前,那个荒废了的院落死了人,不但如此,死的还是江大人的堂妹江氏。而府中的传言,甚至是顺天府那边都认定这定是被恶鬼所杀,理由很简单,江氏的死状,像极了是自己掐死自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掐死自己?再加上顺天府在府中一个个盘查过,确实相信这府上的家人当夜并没有在那个院落里逗留,府上的人尤其是在夜间谁也不敢进那院落,因为在此之前,那里就曾闹过鬼。而且在府上的墙院并没有被人翻过的痕迹,那么也可以确认,江府并没有外人进去。顺天府断定这是江氏自杀,最后认为是鬼神所为,乍听之下,倒也情有可原。”
朱佑樘的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也没有拉下,不过这个时候,他却没有打断柳乘风,只是此时,他也觉得江氏的死有些不可思议。
柳乘风随即冷笑,道:“别人相信这种鬼话,可是柳某人却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在柳乘风看来,江氏的死一定是人为,她表面上是自杀,可是柳乘风却能断定,这一定是自杀。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人不可能掐死自己,因为人掐住自己时,一旦呼吸不畅便会陷入昏迷,而昏迷的人仍有气息,可是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却是没了,力道一松,呼吸又重新通畅,随即很快就可清醒过来,因此这世上有吞金而死,有自缢身亡,甚至有人自刎而死,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掐死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