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侯夫人这副憋闷的模样,梁夫人的心中更冷。
她之前还怀疑儿子是否故意让方妈妈传话来诳自己,如今看到大嫂脸上的不自然,还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还记着自己,若不是芳茹与吴家的事捅到京中,皇上将吴家人罢了官,还不知何时能够想起自己,更不会亲自来看她。
情分归情分,利益归利益,梁夫人被这件事冲击一次,反倒明白许多。
“这些话我们也不要再说,伤人伤情分,何况,霄儿不也特意去信给他舅父,让为嫣儿另寻佳偶?”
侯夫人没把话挑的太明,拽起梁夫人的手,盯着她打量半晌,“憔悴了,也瘦了,若是让你大哥见了,还不定怎么心疼的。”
提到大哥,梁夫人心里的气缓了些。
她自幼长大,都是大哥一手护着陪着,即便因为孩子的婚事心里有怨怼,对大哥,她也恨不起来。
“好在皇上只责了老爷一人,家里除却从京都搬来中林县之外,没有太大的影响。”
梁夫人想到孩子们,脸色更苦了些,“老大和老二还是好的,只是梁霄的身体……唉。”
一声长叹,道不尽心头的抑郁。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她每当想起梁霄受伤险死,心口都像被刀剜了似的疼。
“他为了梁大将军险些豁出去命,你对他的要求也不要太高了。”侯夫人想到侯爷的嘱咐,试探道:
“梁霄有没有打算入仕为官?若是有意,这一次皇上痛打吴家,也表明了对梁家的态度,侯爷的意思是,若梁霄有这份心,他可以私下举荐一下试试。”
梁夫人的眼前一亮,虽知道这是兄长对嫣儿婚事隐瞒的愧疚,但对儿子有益,她不免心思活泛起来。
只是梁霄的脾气越来越怪,她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得问问他再说。”
“你还真是越的纵着他了。”
侯夫人虽是调侃,心中惊愕小姑子的态度,若在以前,她是能做得了梁霄的主的,何况,这件事若去问梁霄,把握可就不大了。
梁夫人自嘲一笑,“有家的人了,我也该放手了。”
徐若瑾一直都在正堂里等候。
她的心中什么都没有想,因为考虑的越多,越容易精神紧张,何况,侯夫人这等身份的女人会如何挑剔自己,她根本无从得知。
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她只需及时应对便罢了,提前做什么功课都无济于事。
若真想挑剔自己,怎么都能挑剔出来,不是遮掩得了的。
徐若瑾很有自知之明,她从不认为自己完美无缺,一系列的缺点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何况她人?
她只需让自己平心静气,什么都不去想,反而越能应对自如,不露怯丢人。
梁霄一直都没有来,徐若瑾不知他是与那位侯府的管家有正事要谈,还是他在躲着侯夫人,只是正堂内除了她之外,还有侯府随行的丫鬟婆子们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让心思活泛的徐若瑾很不适应。
她不敢去臆想侯府的环境是多么的木讷呆板,因为那让她觉得更像死人墓,没有一丝生气。
侯夫人与梁夫人也知不能谈的太久,毕竟是刚来的第一天。
从内间出来,侯夫人便坐了正堂的正位,丫鬟婆子们沏茶的沏茶、递帕子的、递毛巾的、递手垫儿的接连上前,徐若瑾呆了半晌,转身去为婆婆倒茶。
梁夫人看到她这副做派,倒是松了口气。
好歹没像木头人一样戳在那里,否则脸就丢尽了。
侯夫人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徐若瑾沏茶的姿势。
好歹是练了许久的,还真一时挑不出毛病来……
把茶壶放好,徐若瑾便乖乖的站在梁夫人身后,半侧着身子,只等侯夫人开口。
侯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徐若瑾却心底腹诽,若不是之前婆婆那么紧张的布置、方妈妈特意的提点,她真会以为侯夫人是一位大度良善的长辈……
“之前得知霄儿成亲,我便一直琢磨会娶了什么样的媳妇儿,刚刚看了第一眼,便觉得是个俊俏的人儿,如今再看,便觉得更是一位才女。”
铺垫的话说完,侯夫人又抿了一口茶,“听说你的调酒手艺十分精湛,却不知我有没有这口福,晚上能吃上一杯?”
梁夫人的眉头微蹙,又顺势的舒展开,徐若瑾立即福身应道:
“您是长辈,孝敬长辈乃应当应分的,能得侯夫人品鉴,那是晚辈的福气。”
侯夫人微微点头,“我来之前,听说你的父亲会调往户部赃罚库任主事,虽仍是九品一职,但这却是个好差事,多少人在京中抢破了头,严大人出面保举此职给你的父亲,想必你父亲这么多年,也不算白白辛苦。”
“我还听说,你嫁来梁家时,严家人也来了?”
最后一句才是侯夫人想问的重点。
徐若瑾心中震惊,一个九品的官衔,她一位堂堂的忠勇侯夫人都知晓的这般详细,到底是多幽深的心思?
何况,她不过是梁霄的媳妇儿而已,侯夫人却连严家都盯在眼中。
这一份心机,突破了徐若瑾所认知的底限。
她虽把侯夫人往高了去想,却仍看低了京中侯府夫人的城府。
“只听父亲时常提到严大人对他有恩,其他的事便不会与我一个女儿说了,想必哥哥们应该很清楚。”徐若瑾没有直接回“不知道”三个字,那反而会被认为是敷衍。
她倒不介意绕着弯子说几句废话,侯夫人或许会觉得废话更真实些。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父亲这些年也对得起严家。”
侯夫人说话不快不慢,和缓中却字字尖锐,句句藏刀:
“如今不在京都,倒是也能说两句不中听的,朝堂之上政见不合,私下也没必要闹的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你与梁霄的婚事,严家能派嫡子前来恭贺,也正是有这个意向,否则为何会大老远的来添礼?虽是二门里过日子的,你也要懂得该懂的,想到该想的,不能囫囵糊涂,要协助好霄儿才对,酿酒是个小把戏,玩玩就罢了,时间久了,不成体统!”
徐若瑾余光睹见婆婆也有惊诧之色,心中七上八下,故意装出一副茫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