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祂无关。”
老人的面容抖地僵住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老人转动颂珠的手猛地加快,喉头在干巴的脖颈上下移动,“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是真教徒。”没有理会男孩的脸色,晨伊淡然道,“我与你们的神无关。”
“愚钝者!原来你是愚钝者!”老人的嗓音刹时尖利了起来,“...你怎么敢说出这样不敬神明的话!该死的东西!你怎么敢!”
而后,老人将颂珠合十到手上,面朝着圣画,高声祈祷道:“吾王之王啊,审判降临,愚昧的真教徒们依旧不知悔改,围绕虚伪的圣像疯狂起舞。他们迷失了方向,将您的旨意视而不见。”
晨伊迈出脚步。
掌心上的灵视之眼燃起纯金色的火苗。
洛梅阿登时屏住呼吸,不敢出一句声。
不知为何,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是自己不愿见到的,觉得自己心中的良善隐隐约约在颤鸣,似欲挣扎。
琴杜伊尔随着晨伊上前了两步,警惕着房间的情况。
晨伊面朝着老人,后者苍白干皱的面容,感受到了火光,那是如此光亮,如此温暖。
老人快垮掉的面皮轻轻打颤。
晨伊以至高至圣的气息凝视他,打量眼前的异教徒。
“我是来拯救的。”晨伊又一次重复道。
老人感受到,身前的纯金火焰里,有什么在使他的信仰颤鸣。
那好似经书上所说的,来自天国的气息。
他不禁觉得那气息来自于天国,旋即猛地摇头,按捺住心中亵渎的想法。
“...弥天大谎,弥天大谎!”老人尖声叫道:“唯有吾王之王能拯救我们,唯有祂能!祂许诺过,而不是你这样的愚钝者!滚吧,滚回去接受审判吧,死魂将永生纠缠你!”
晨伊冷冷地看着老人,眼见他说完这番话后,就要捧住经书,诵读起经文。
老人好似在用经文咒骂晨伊,鄙视晨伊。
眼前的老人,就如同他的孙子一样,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早已沦为死魂。
他们的意识依旧停留在千年前,死魂维系着他们生前的模样。
就好像一个美好的泡沫。
所以晨伊选择戳破了它。
“你早已是死魂了。”
话音落耳,老人全身都停滞住了,就像死尸一样,他陷入莫大的惊骇中,双目陡然失神。
“可我依旧活在这里。”
晨伊的话语平淡又残忍。
气氛静滞下来,老人和男孩的脸庞都凝固住了,他们瞪大了眼睛。
礼拜室的寂静持续了许久,没有一点声音。
直到.......
老人和男孩,身上的毛孔开始泊泊流出苍白色的雨水。
男孩抱起脑袋,他蹲到地上,失魂落魄地嚎叫、痛哭,如同失去母亲又受了重伤的狼崽,凄惨又无助。
而一旁的老人,那瘦弱残破的躯体,起了可恐的变化。
“我替了你们这些愚钝者受罪...该死的东西,我替着你们这些愚钝者受罪!”
老人的嗓音失控起来,扭曲又充斥怨念,他的五官狰狞起来,垮掉的皮肤如冰雪融化般,往地板拉长。
“你们这群亵渎神明的愚钝者,你们该死!你们该血流成河!满是尸臭的东西!”
房间里,老人的躯体逐渐发胀起来,暴戾的声音掩盖不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就是因为你们让祂的旨意在地上不得通行,祂才会将我们连同你们一起审判!等到那日子来临,你们这些愚钝者将永生凄苦,而日日遵奉旨意的我们,终将得救!”
晨伊的面色平淡。
面对眼前着扭曲疯狂的怪物,晨伊一动不动,手心上的纯金火焰燃烧着。
那光如此美丽。
他只用一句话,便将眼前的异教徒击溃。
“我不是祂所说的使者,你们便不得救了吗?”
这蠕动生长的怪物,浑身冒起冰凉。
庞大的躯体上,老人惊恐而茫然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晨伊。
他手中的火焰焕发着灿金的色彩,是如此神圣,如此温暖,仿佛只要抬手触碰,就能将自己的灵魂引领去那天上的国。
“回答我吧。”晨伊淡淡地问道:“得救,还是不得救?”
话音落下,老人臃肿的躯体霎时垮了下来。
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缩着,竭尽全力地恢复原样,当老人的躯体再度干瘦之时,他陡然地跪倒在地。
男孩的哀嚎也随之停了下来。
老人失神地抬起头,看着那团纯金火焰,苍白的泪水流淌出来,他语无伦次道:“你们在诓骗我,在诓骗我!弥天大谎,弥天大谎!你们这些愚钝者...不知道我们本就应该等候审判么?人岂可因地上的财富而去漠视天上的财富?”
晨伊张开双臂,看着这可怜可悲的异教老人,问道:“你还在坚守着什么?”
即使晨伊早已洞悉老人的选择,还是如此发问。
老人的下颚张开着,卡住不动,他凝视着晨伊手心的纯金火焰。
他恸哭着,垂下头颅,不禁呢喃道:“吾王之王啊,您的审判何时终结,我们受的苦何时才到尽头。”
琴杜伊尔旁观着这一切,摇摇头,轻声道:“主啊,他是如此愚钝,他不愿认你。”
老人的面容挎得不能再挎了。
他匍匐在地上,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得救,还是不得救?”
晨伊依旧这样问道。
老人颤抖着双手,从地板上勉强将躯体撑了起来。
他那干瘪喉咙里,艰难迸出沙哑的嗓音。
“既然你不是祂所说的使者,”老人缓缓地抬起身躯,失去力气道:“那么走吧,我不可得救。”
一旁目睹这一切的洛梅阿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祂是无错的。”老人举起手中的颂珠,虔诚道。
而后,老人的目光逐渐回复神采,别过脸去,不再面对那纯金火焰。
“我不会认你。”
晨伊将那纯金火焰缓缓收起。
“记住,是你拒绝了它。”
男孩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晨伊,一时之间,稚嫩的面庞流露出难言的失落。
这孩子挪腾着手脚,爬到老人的身边。
晨伊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离开这栋三层高的住宅。
他们的身影远去了。
老人面对着经书,转动他的颂珠。
整个礼拜室静悄悄的,唯有颂珠在轻声碰撞。
“哈木宰...”良久,老人轻声开口。
他身边的男孩抬了抬头,略显迷茫地看着爷爷。
“维娜卡纳的血水,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你带上它,和你的母亲去找那个人吧。”
“...爷爷、爷爷?”
哈木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爷爷。
“你去认他吧。”老人吐出这段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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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那个名叫哈木宰的男孩带上一瓶血水离开了。
老人慢慢地走上楼梯,回到了礼拜室中。
空荡荡的礼拜室,他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老人抬起那双干瘪的双手,重新捧起了经书。
如千年来所做的一样,老人滑动喉结,面向圣画,缓缓跪坐在垫子上,轻声诵读经文,转动颂珠,同他的神求乞。
那声音悠久而淡然。
“蛊惑人心的魔鬼,
你说你要将地上的财富许诺给我,
难道我不知道那是个弥天大谎吗?
难道我不知道吾王之王已将天上的财富许诺给世人了吗?”
老人的滞涩住片刻,淌着泪读了下去,
“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们平静中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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