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
博嫣然的办公室里。
“她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郁凌恒紧紧拧着眉,看着对面同样皱着眉头的博嫣然,担忧急问。
昨天傍晚,他出差回家,她一个劲儿地在他怀里撒娇,想着两人几天没见,小别胜新婚,正想好好恩爱一番的,哪知当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却看到她倒在了*边……
吓得他连忙抱起她就往医院送。
到了医院,她才悠悠转醒,只说有点头疼,其他并没什么感觉。
时间太晚,有些检查不能做,郁凌恒索性就让郁太太住了院,他则在医院陪了她一宿。
到了第二天,郁凌恒就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博嫣然,让她早点来医院陪郁太太做检查。
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之后,云裳坐在博嫣然的办公桌前,郁凌恒则寸步不离地站在她的身边。
看完检查报告,博嫣然抬起头来看着云裳和郁凌恒,脸色凝重。
郁凌恒一看博嫣然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莫名泛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果然,博嫣然说:“她的脑子里有血块。”
“啊?”云裳愕然,失声轻叫,看看郁凌恒,又看看博嫣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然说她脑子里有什么来着?
是她听错了吗?
“血块?怎么会有血块?”郁凌恒脸色一变,也被狠狠吓了一跳,心里更不安了。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突然想起什么,垂眸看着一脸茫然的郁太太,“是那天被椅子磕到的吗?”
“我不知道……”云裳呆呆地望着一脸焦急的郁凌恒,摇头,有些懵了。
她没听错,然然说她脑子里有血块……
一个月前被初政翰挟持的那天,脱险的那瞬,她伏在初恺宸的身上免于受伤,后脑勺却被一把椅子砸了一下。
但当时除了有点疼之外没其他感觉啊,她怎么会这么脆弱,轻轻磕一下就有血块了呢?
“按照检查报告来看的话……”博嫣然边说边垂眸仔细看着检查报告。
“怎样?”郁凌恒迫不及待地问。
博嫣然抬头,看着云裳和郁凌恒,“这血块不像是近期造成的。”
云裳皱眉,不由回想着自己除了一个月前,还有什么时候头部受到过磕碰……
“什么意思?”郁凌恒追问。
博嫣然说:“血块应该存在有半年以上了。”
半年以上……
云裳眸光一闪,突然想起自己曾为了救初恺宸而挨过一棍……
难道就是那次?
郁凌恒拧眉不解,“这么久?那为什么她这半年都没什么感觉,到昨天才晕倒?”
“你刚才说她被椅子磕到,可能很不巧磕在她曾经受伤的同一个位置,所以导致血块移位,压迫到神经而造成突然晕厥。”博嫣然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郁凌恒没心思追问郁太太脑子里的血块是怎么来的,现在他只想知道该怎么把血块弄掉而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博嫣然沉默,目光复杂地盯着云裳,看得云裳心里直悚,
“从血块的位置来看,保守治疗没什么作用,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术!”半晌后,博嫣然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地说道。
手术……
郁凌恒的脸色瞬时一片惨白。
郁太太怀孕已经六个月,这个时候做开颅手术就意味着他们将会失去……
“不做手术会怎样?”郁凌恒强忍着心里的慌乱和痛楚,沉声问。
“血块如果压迫到神经会出现相应的症状,比如失明、瘫痪,甚至突然死亡,什么可能都有!”博嫣然据实以答。
突然死亡……
郁凌恒的心狠狠一颤,被这四个字吓到了,不敢再有任由犹豫,立刻对博嫣然说:“马上安排时间,手术!”
这明明是最正确的选择,博嫣然却为眼前的夫妻俩感到难过。
都说孩子是上天恩赐的礼物,是夫妻俩恩爱的结晶,眼看再过三四个月就能见面了,现在却突然出了这一茬……
从得知自己脑子里有血块的那刻,云裳就有些呆呆的,一直跟不上郁凌恒和博嫣然谈话的节奏。
这突然听见郁凌恒直接帮她决定了做手术,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赶在博嫣然点头之前,她急忙喊道:“等等!”
博嫣然和郁凌恒不约而同地转眸看向她。
“然然,如果我做开颅手术,我的宝宝不会有事吧?”云裳双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眼巴巴地望着博嫣然,小心翼翼地问。
“……”博嫣然不说话,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郁凌恒眼底快速地划过一抹悲伤和痛楚,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
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不愿接受事实,只要有点常识都应该知道开颅手术意味着什么,全身麻醉对胎儿又意味着什么。
见博嫣然不说话,云裳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当看到他居然红了眼时,她倏地打了个寒颤,莫名就觉得通体冰凉。
本能地,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腹部,戒备又疑惑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博嫣然和郁凌恒,“什么意思啊?”怯懦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种情况,博嫣然不敢说话,就感觉不管用词再怎么委婉,对云裳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
气氛变得压抑。
“你们干吗都不说话?”云裳害怕了,心里已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隐隐感觉到他们刚才的谈话以及郁凌恒的决定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面对云裳饱含怯意和委屈的目光,郁凌恒心如刀割,狠狠咬了咬牙,他强忍心中痛楚,在她身边缓缓蹲下来,然后轻轻拉起她的小手,努力扯出一抹温柔的微笑看着她。
虽是极力压抑,他声音依然轻颤微哽:“郁太太,我们还年轻——”
“我不做!”云裳吓得猛地狠狠甩开他的手,勃然大叫。
他一说这话,她就懂了。
她惊恐地看着他,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着桌子,慌慌张张地站起来。
“裳裳……”
她起身的动作很大,吓得郁凌恒也反射性地跟着站起来,生怕她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或是会摔跤,慌忙伸手要去抱她。
“我不做!!”云裳一边大叫,一边连连后退,戒备地狠狠瞪着郁凌恒,仿佛他是毒蛇猛兽一般。
“郁太太,你听我说……”他向她伸出手,试图靠近她。
“我不听!你闭嘴!”云裳情绪激动,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已经含泪。
“郁太太……”
“你别叫我!我说不做就不做!”她厉声尖叫,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一副谁敢伤她的孩子她就要跟谁拼命的架势。
博嫣然微蹙着眉头,同情地看了看泪眼相对的小两口,轻叹一声,默默退了出去,把自己的办公室暂时借给他们,方便他们好好沟通。
见云裳如此固执,郁凌恒头痛又心痛,气急败坏地低吼:“你不做手术会有危险!”
“我做了手术‘我的孩子’会有危险!!”她回吼,刻意咬重“我的孩子”几个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以前对小孩子她没有太多的感觉,看着别人家的小孩最多就觉得可爱,而当自己怀孕之后,她才明白拥有自己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和满足。
要她为了保命而舍弃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
尤其是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他会踢会动,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他们已经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母子连心啊,她怎么能放弃他呢?
她真的做不到!
云裳心里的难过郁凌恒感同身受,他的心甚至比她更痛,因为往往做选择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一边是深爱的妻子,一边是期待已久的宝宝,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舍弃未出生的孩子……
只是当她和孩子他必须选择一个时,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没有她,他也活不下去,所以,他只能选她!
“孩子可以以后再要,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喉咙里如同灌满了砂砾,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刀子在刮一般剧痛。
“对!我们还有机会,可是太爷爷呢?!”云裳泪如泉涌,崩溃地哭出声来。
“……”郁凌恒痛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是啊,他们是还有机会,可是太爷爷时间不多了啊!
如果这个宝宝没了,太爷爷就等不到玄孙了……
夫妻俩俱都红着双眼,心里的痛,彼此都明了。
郁凌恒狠狠咬了咬牙,极尽艰难地说:“他会理解的……”
“对!他会理解,可是他会很伤心的!”云裳瘪着嘴,哭得有些不能自制,“你明知道他有多想看到这个孩子出生,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他的声音也忍不住透着哽咽。
“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可是他每天坚持锻炼,每天积极配合治疗,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药,就是想要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就是想要看到我生完宝宝再……”她终于说不下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因为不这样她会忍不住大哭出来。
郁凌恒一个箭步上前,将悲伤哭泣的小女人紧紧拥在怀里,很紧很紧。
两人都在颤抖,都承受不住这样的坏消息。
就这样沉默地拥抱着彼此,许久之后,郁凌恒叹了口气,难受地轻哄,“老婆,你乖——”
“我不做!我不做!”他一开口,她就开始剧烈地摇头,且在他怀里用力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他不敢撒手,紧紧抱住她。
她挣脱不开,只能仰起泪迹斑斑的小脸,凄楚可怜地苦苦哀求,“老公,我不做……”
“宝贝儿,听话……”郁凌恒也难受得要命,红着眼微哽。
“不听!我不听!我死也不要做手术!”云裳哭着喊着,闭着眼泪流不止。
她说,我死也不要做手术……
死……
“云裳!”他的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狠狠瞪着她的眼,厉声喝道:“这个手术你必须做!而且是越快越好!”
他不会让她死,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她!
“我不——”她哭着尖叫。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唯独与你安危有关的,我不会依你!云裳你听着,我不会让你冒着生命危险给我生孩子,绝不!”
她越是这样固执,他越是狠下了心。
他的脸色阴冷,严肃的表情显示着他的认真,云裳害怕了。
“这个孩子是我的,他在我的肚子里,只有我才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她歇斯底里地叫着,双手狠狠推拒着他的胸膛。
怎奈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办法撼动他半分,她根本没办法从他怀里逃出去。
“我已经决定了!”郁凌恒冷冷说道。
“郁凌恒你敢!”云裳脸色惨白,恐慌又愤怒地狠狠瞪着他。
两口子僵持不下,最后郁凌恒只能找来了欧阳。
当欧阳匆匆赶到,刚踏进博嫣然的办公室,就见一个臃肿的小身影朝他飞扑过来。
他连忙伸手接住。
“小舅,呜呜呜,小舅……”云裳紧紧揪住欧阳的衣襟,哭得伤心欲绝。
欧阳从来没见过云裳如此崩溃的哭过,本以为她是和郁凌恒闹了小别扭,假哭博同情,可仔细一听感觉不对……
真哭呢!
而且哭声听起来特别悲伤。
“怎么这是?”欧阳狠狠拧眉,一边忙不迭地轻拍着云裳的背,一边抬眸去看郁凌恒。
郁凌恒双眼通红,亦是一副难过至极的样子。
欧阳一见这情况不对啊,心情顿时也沉重起来。
“我要回欧家,小舅你带我回欧家,呜呜呜……”云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回事?!”欧阳急死了,皱着眉瞪着郁凌恒,压低声音喝问道。
郁凌恒拿起桌上的检查报告递给他,言简意赅地说:“裳裳脑子里有血块,必须尽快动手术,不动手术会有生命危险。”
欧阳心里一惊,用力一把将检查报告抢过来,快速看起来。
报告看完,欧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
欧阳第一反应是开颅手术很危险,还没想到其他方面。待他突然想起怀里的外甥女圆滚滚的肚子时,他失声叫道:“动手术?可她现在怀着——”
话到一半,他戛然而止,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外甥女会哭得如此伤心了。
看来,这孩子是不能要了……
云裳哭得眼睛都肿了,抬起头来望着欧阳,抽泣着说:“小舅你别听他的,他危言耸听,根本没那么严重,我只剩三四个月就要生了,等我生了再做手术——”
“如果你可以等生了再做手术的话,我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吗?”郁凌恒气急败坏地抢断。
云裳从欧阳怀里转身,看向郁凌恒,流着泪笃定地说:“可以的!一定可以等我先把孩子生下来……”
“你没听见刚才嫣然是怎么说的吗?”郁凌恒要疯了。
“她只是说有可能,并没说一定会……”
夫妻俩都坚持己见,寸步不让。
郁凌恒气到极致反倒不气了,淡淡看着她,特别平静地说:“云裳,你不用说了,你必须做手术!”
他这副模样,说明他主意已定,再无转圜的余地。
云裳转身又扑进欧阳的怀里,伤心哭泣,“小舅,我要回家,你快带我回家……”
“做手术吧!”
哪知欧阳却轻轻吐出一句。
云裳狠狠一震。
“欧阳!!”她猛地抬起头来,怒不可遏地哭喊:“连你也要这样对我是不是?!”
“没人会赞同你冒着生命危险生下这个孩子!”欧阳轻叹一声,幽幽说道。
连娘家人都不帮自己,云裳绝望了。
尤其她心里很明白,欧阳说的都是事实。
对,没人会赞同她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下孩子……
可是!
就算没人站在她这边,她也不会妥协。
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她真的做不到啊!
“不,我不要……”云裳掩面哭泣,泣不成声。
“裳裳,听话!”郁凌恒心里也痛得不行,忍痛上前,抱着难过的妻子。
“不要……”她胡乱地摇着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一直摇头说着不要,欧阳眉头一拧,口气强硬地道:“必须要!”
“你们都是混蛋!!”云裳倏然大吼,孤立无援的她觉得好委屈好难过。
“对!”欧阳用力点头,大方承认,可下一句话却让云裳更是泪奔,只听他严肃地说:“我们是混蛋,可我们这些混蛋都很爱你!”
我们都很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不敢让危险靠近你半分,因为爱你,所以不能失去你。
“呜呜呜……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呜呜呜……”
云裳伏在郁凌恒的怀里,崩溃大哭。
……
郁家。
“这事先别告诉太爷爷好吗?”
车库里,下车之前,一路上都不肯说话的云裳转头看着正欲下车的郁凌恒,抽了抽鼻子,嘶哑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意。
“他早晚会知道。”郁凌恒显然不是很赞同她的提议。
“太爷爷他这两天不舒服,你告诉他是想让他病情加重啊?”云裳气急败坏,压低声音对他吼。
郁凌恒拧眉不语,似是犹豫。
“听到没有?先别告诉他。”她急得伸手推他。
他抬眸看她,讨价还价,“你同意做手术我就不告诉他。”
“你——”云裳气结,红着眼狠狠瞪他。
可眼下跟他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她小嘴一瘪,“老公……”
“云裳!没得商量!”他不吃她那套,态度异常坚定。
知道是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了,她只能使缓兵之计,“你让我想想……”
“明早给我答复,行吗?”他盯着她,咄咄逼问。
“嗯……”云裳胡乱地点了下头,敷衍地应了一声。
云裳以为郁凌恒答应了,稍稍放心了些,哪知晚饭一结束,郁凌恒却趁着她跟琇嫂在厨房忙活时,去了太爷爷的书房。
郁凌恒一进太爷爷的书房,就双腿一曲,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太爷爷的面前……
题外话:
有点晚,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