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宁问起此事,焦彩莲俏脸微微一白,垂头,正要说什么,陆宁又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做样子给我看,毕竟你很聪明,知道军中事,瞒不过我!”
“可现在看,你又撺掇,要那潘莺莺也来军营中,你这是要气死孙晟么?要孙晟知道,不但他以前宠妾,便是儿媳,都成了别人的玩物?”
陆宁打量着俏脸越来越白的焦彩莲,笑道:“我才不信你对潘莺莺,会情比姐妹,一路这样照顾她,是为了报复孙晟么?李善行和孙晟,你都恨之入骨?实在令人费解啊!”
陆宁确实有些疑惑,以现今女子来说,尤其焦彩莲舞姬出身,应该不会有什么被霸占之类的观念,孙晟和李善行,对她可说都极为宠爱,她现今却如此痛恨二人,如果以现今伦理道德,她可真是蛇蝎心肠了,也是最毒妇人心那拨的。
“老爷说得没错!”焦彩莲扬起俏脸,有些坦然,有些松口气的样子,反而没那么怕了,“但奴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那糟老头子,恨那李善行!奴家时常在想,如果奴家在小小这个年纪,遇到老爷就好了……”
陆宁伸手,打断了她的话,“你这样的心态,在我身边,怕以后小小也会成你嫉恨之人,人的境遇本不同,时时怨天尤人者,总会无事生非,但念你跟我这两年,也算忠心,又孤苦无依,便你百贯钱,这便归乡吧,我自会遣人帮你置田地,你那两位兄长,也夺不了你田产。”
焦彩莲初始俏脸惨白,可听到要自己百贯钱,不由怔住。
良久,她慢慢螓伏地,“老爷,奴家第一次遇到老爷这样的好人,身居庙堂之高,常伴圣天子左右,却如此近人,老爷又不是贪图奴家美色,在老爷心中,应该是瞧不起奴家的,但阴差阳错,奴家进了老爷府中,老爷便善待,老爷实在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如此,奴家便和老爷说说理,为奴家自己分辩一二。”
哦?陆宁笑了笑:“你说。”
“奴家落到现今凄惨境地,老爷也脱不开关系,若老爷是寻常人,奴家哪会升起怨恨前主之心?只管服侍好老爷自有锦衣玉食,平日哄老爷些赏赐,人老珠黄后自有退路。但老爷却第一次令奴家有了,跟着某个男子一辈子的奢望,是以,奴家才会怨恨前主,才会患得患失,才会怨恨以往,这一切,都是老爷所赐。现今老爷要赶奴家走,奴家自然不会二话,老爷对奴家之恩已经天高海厚,老爷说什么,奴家便是生出一丝怨尤,奴家都该死罪,明日起,奴家自会归乡,从此为老爷守节!”焦彩莲说着,便磕头,又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陆宁自也没喊住她。
不过,这焦彩莲,是自辩吗?简直是又大拍特拍自己的马屁。
在现今时代,我算个绝世好男人么?
陆宁挠了挠头,有些糊涂。
……
前寨木屋中,陆宁唤来冯延鲁和孙晟,拿出高荣的回信给两人看。
看过书信,冯延鲁立时笑道:“总院,大喜,看来圣天子交付的差事,总院又可以办成了,总院可遣使去广州,以索要赔偿为托辞,常驻广州,再买通卢琼仙、樊胡子、龚澄枢之流,常设上使馆可期!”
陆宁微微颔,看着冯延鲁一笑:“好,这差事,就交给老冯你了!”
冯延鲁呆了呆,这差事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甚至有掉脑袋的危险,但是,以一名寄居的降臣出使异国,对这降臣,算很是信任了。
“卑职遵命!”冯延鲁微微躬身,心下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孙晟,脸色却很阴郁。
陆宁看了他一眼,道:“孙相,你年纪也不小了,过两日,便归乡养老吧。”
孙晟呆了呆,犹豫了下,问:“是,是因为我那新妇,不,是因为潘家娘子,也来了永明县吗?”
显然是焦彩莲为了刺激他,早早的就将这消息泄露给了他,而没有想到,她自己会被赶走。
陆宁懒得多做解释,好像自己一直怎么样一样,点点头,“是!”
孙晟怔怔不语。
冯延鲁在旁,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就准备这老头如果再神经,就赶紧抱住他。
两人差不多的境遇,相处日久,却是渐渐同病相怜,成了好友,以前庙堂争斗,是为了权势,现今再斗,根本就没道理可言了,尤其是孙晟风烛残年,被文总院打掉了最后的骄傲,和寻常垂暮老人已经没什么不同。
长长叹口气,孙晟长长躬身:“如此,就有劳总院看照她两位了,我老了,也想通了,她俩在孙家,没享过福分,却都吃了很多苦,我愧对她们,总院人品高洁,她俩能跟着总院,也算是后半生的福气吧!”
陆宁怔了下,便有些无语。
冯延鲁却理解孙晟,老哥俩喝着小酒,孙晟有时悲鸣,说总院是霸占了焦彩莲和他的儿媳,不然,焦彩莲改嫁,儿媳改嫁,以两人姿色品性,又如何成不了官宦家的正妻?尤其是自己儿媳,一等一的德行,又有文采,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冯延鲁便痛骂过他,冯延鲁说就因为她们是你孙家出身,莫说改嫁进什么好人家当妻,便是妾侍有谁敢收啊?若不然万一将来你老孙出了事,被言官重新翻旧账弹劾也好,圣天子天威难测突然找麻烦也好,那些娶了曾经你孙家女眷的人家,可不也跟着倒大霉?
本来就该是被配为奴的命,现今还能跟着文总做妾,如果你真是为这两个小娘子好,就该知道,这对她们来说,实在是最好的一种归宿了。
孙晟看来被骂醒了,听他现在回文总院的话,冯延鲁松了口气。
陆宁看着孙晟,点点头:“你放心便是。”
孙晟又叹口气,道:“明日,我便归乡。”
陆宁突然道:“圣天子给我之密信,有人弹劾杨师璠部以平乱为由,屠戮百姓,抢掠财产,圣天子令我查证,你两位说,此事该如何处理?”
冯延鲁道:“这杨师璠现今势力最强,却不知收敛,不懂进退,到现今也没见主动辞刺史之位,圣天子应该是令总院将杨师璠下狱甚或砍头,绝了后患,又收民心,一举两得!”
孙晟长长叹口气,“鸟尽弓藏啊!”
冯延鲁冷笑道:“他脑子糊涂,做得太过火,令圣天子名声蒙尘。”
陆宁蹙眉琢磨,其实,要治杨师璠的罪,是湖南道监察使高劳年上的奏疏,赵普随之也跟着上了一道,他更绝,认为杨师璠当斩。
当然,陆宁明白赵普未说出来的话,斩了杨师璠,全了圣天子仁义之名,又解决了杨师璠拥兵自重的问题。
但这杨师璠,其实倒不是不识趣,比如米珠去衡州征兵,他就全力配合,但他脑子可能有些转不开,以为在道州的屠杀是投名状,以为会得到重用,却不知道,在赵普等人眼里,简直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而说起来,杨师璠部在道州,军纪确实不怎么好,有滥杀的迹象。
要怎么处置杨师璠,陆宁有些犹豫。
说起来,在这个位子,有时候真的是,任何决定,都让人心里不舒服,不是那么顺畅。
“我琢磨琢磨吧!”陆宁不置可否的摆摆手,结束了冯延鲁又要和孙晟爆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