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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四章未见的世界,未尽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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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雪后的晚上,城墙边显得格外寒冷。

人们在波涛般的黑暗中行走着,像是颠簸于海浪中的小船。

苏明安回身,看见巷口的一柄黑伞。

冷风灌进衣领之中,他脖子上夹着相片的项链叮咚作响。

伞下,沉默的红发少女,正抱着手里的木雕,平静地注视着他。

“骑士的美德里,有一条就是牺牲。”她说:“而杀死了魔王后,英雄是无法安然归隐的。”

她注视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

“人都是会死的。”她说:“与其在往后的时光中腐朽,或是走上没有尽头的无尽之路,不如就在这里停下。至少……会有人记着。”

“将他人的记忆化作自己的墓碑,是最没有意义的行为。”苏明安说。

他走过她,听见她极静的语声。

“凛,走过你生命的人,不该成为桎梏你的遗憾。”奈落说:“记住她,永远记住她,然后继续走下去吧。”

“你在说谁?”苏明安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的偏差。

但奈落却像一座静止不动的墓碑,未与他视线对上。

“对逝去之人的悲伤、遗憾……不必淤积在胸口,时时不忘。我并非要你完全忘却她,也并非要你强忍悲伤。”奈落说:“她只是……想回家了。”

“你没睡醒?”

苏明安已经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

红发的少女,忽然回头。

雪后薄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伸手,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木雕。

那是一个青年形状的木雕,看得出来,经过了精心的刻画,每一处棱角都恰到好处,堪比大师之作。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很突然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给你。”

像是骤然变了一个人般,她那刚刚还残留着漠然和悲伤的眼中,一瞬跳动出了孩子般的喜悦。

像阳光骤然洒落入她的眼里,驱散了那其中的阴霾,她笑得纯然极了,像一张未被涂抹色彩的白纸。

她双手上举,像捧着孩子喜爱的玩具熊般,将那只小小的木雕呈到了他的眼前。

“给你。”她的笑容咧得大大的。

苏明安有些懵然,他不理解奈落怎么变得像精神分裂一样。

前面还在说些悼词一般的话,后面就突然露出了孩子般傻里傻气的笑容。

他接过那只木雕,系统提示跳动出来。

木雕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寄语:

……

“谢谢。”这毕竟是个道具,尽管没什么价值,苏明安还是收了下来。

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奈落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凛。”她笑着说:“明天我就教你练枪。”

“好。”

苏明安路过了她。

在路过她时,他注意到她的鬓角处有着一缕白发。

“奈落,雪已经不下了,可以把伞收起来,夜晚注意安全。”他象征性地叮嘱一声,朝着自己在东区的房子走去。

“好。”

奈落转身,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但是,”

她说:

“……奈落是谁?”

……

苏明安回到东区,这边的街道依旧安静。

由于居民们全部搬了出去,在盛宴刚刚结束之时,这里还是一条死街。

冰冷的风灌入衣领,苏明安打开房间的门,目标明确地朝床上走去。

“叮铛——”

脖子上的项链叮铛作响,苏明安取下项链,看了一眼它的属性。

……

……

这是一件特殊技能类装备,不具备战斗特性,在一些特殊时候,可以充作可以反复使用的“战斗续行”类技能使用。

“……”看着装备界面的这一行寄语,他移开了视线。

他整理完收获,忽地感觉无比疲惫。

每过一个副本,他都感觉自己在渐渐失去些什么东西,在谢路德死后,这种流失感越发明显。

像是活着的每一秒,都有着什么东西如同细沙般流过,那是一种令人有些迷茫,却又无法阻止的心慌感。

右上角,弹幕还在一如既往地吵闹着,他们似乎为谢路德的死感到十分难过,也难以理解苏明安为什么不强行救下对方。

在他们看来,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根本没必要为一群npc牺牲自己的生命。

苏明安没有再看这些弹幕。

他朝着床上躺去。

……

血红色的天空,颜色一如既往的昏沉。

金色的火星在空气中漂浮着,这里宛如一片被岩浆肆虐过的人间地狱。

苏明安睁开眼,走上这片赤红色的土地,教堂门口的小型沙盘漂浮在他的眼前。

上千个形色不同的木偶人,随着“唰唰”白光出现在他的眼前,阵势无比壮观。

现在是“魔王与勇者”的第五关,他延续了之前的行动。

他妥善安排战局,故意引动战争,使得双方军队得以无意义的厮杀,收集他们仇恨和死亡产生的能量,以加固他的魔王城。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

这不是一场玩闹般的资源放置类小游戏。

漂浮在面前的,如同玩具一般的沙盘,

……那是发生在普拉亚真实历史上的,血肉横飞的残酷战争。

在沙盘之上,如同红蓝小棋子一般的铠甲模型士兵,

……那是在战争中真实牺牲的生命。

他看着双方军队厮杀,看着双方的人数一点点减少,又一点点增加……不断有旧的士兵死在最前线,又有新的士兵不断加入其中。

……

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刚来普拉亚时,老奶奶拉住他的手,劝说他的话。

所有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在小小沙盘中的战斗中,逐渐显得合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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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互相伤害的世界。

人类与魂族,魂族与魂族,人类与人类。

人们在这种病态的生存方式中,背离本心,逐渐与痛苦并存。

含垢忍辱,苟且偷生。

……然而永远会有谢路德这般的人出现。

苏明安伸出手,调配双方的战局,引动仇恨的战火。

……

……

沙盘之上,对垒着两支军队,一支军队的盔甲呈红色,一支军队的盔甲呈蓝色。

在一片厮杀中,一抹金色的棋子出现。

——。

勇者出现在了这片大地。

这枚棋子的头上,顶着一行小字。若不仔细看,真的会漏过去。

天国的卑劣者还是背叛了。

无法避免。

因为这是已经在现实中发生的事实。

……

高昂的系统语声响了起来,带着一股堪称诡异的激昂语调:

……

听着高昂的系统语声,苏明安只觉得讽刺。

“我杀我自己?”他说。

系统语声却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

它只是接着自顾自地大喊,其热血的情绪,似乎只感染了它自己。

那是来自沙盘的战局汇报:

在说完这段话后,系统语声隐去,苏明安的面前多出了一个湛蓝的选项。

蓝光跳动,似乎在诱惑他尽快按下。

他盯着这个蓝色的选项,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恒久的静止中。

沙盘之上,双方军队已经停下了血肉横飞的战争,似乎陷入了停战状态。

而沙盘后方,模拟的城市建筑之中,灯火辉煌,绚丽的烟花于空中绽放。

红绿色的圣诞彩灯串于长方体一般的模拟城市中,其中隐约传来歌唱之声。

……

“Wherethetreetopsglisten~”

“Aen~”

“——Mayyourdaysbemerryandbright”

……

这首曲子,他曾在普拉亚听过,那是在一个下雪的夜晚,海上盛宴开始之时。

当时,诺尔从屋外走进时,这一首圣诞节的歌曲,如同流动的溪水一般从门缝外窜进来。

魔王代表神明,沙盘代表普拉亚,已是无法被逃避的事实。

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任何心存侥幸的余地。

他闭上眼,伸出手。

红色的火星跳动在耳边,在伸手时,他听见自己脖子上的不朽之坠,发出叮铛作响的清脆声音。

“叮——呤——”

他左手握紧了摇晃的照片夹,右手按下了面前那个蓝色的选项。

蓝光闪烁,在他手指按下的一瞬间,瞬间染上了一层血一般的红。

透过骤然染上血色的沙盘,与倒下的士兵们,他似乎看见了那一架横扩在南区,被染成血红的天路……和那一眼望过去,不见边际的尸体之桥。

鲜红的字体,在选项上面跳动着,像流动的血。

……

……

……

苏明安握紧手里的吊坠。

……

鲜艳的血色,在这一刻,于漂浮着圣诞音乐的沙盘战场上展开了。

“嘭——!”

一声震彻在胸腔里的开枪声响起,似有人在沙盘上吹响了宣战的号角。

在这一刻,

他听到了来自燧发枪的砰砰声,

白刃相接的清脆鸣响,

铠甲与海妖能量的碰撞声,微小却此起彼伏的哀鸣。

在他眼前,一条小型的,淡白的能量,如同雨后彩虹般,从沙盘城市的一边,渐渐延伸、架构,如同一道笔下的白线,渐渐画到了战场的另一边。

它的颜色,由淡白至纯白,由纯白染成绯红。

无数小型铠甲人,在这道白线上冲锋,碎裂,消失,留下了一滩艳红的血。

如同一面于白色中展开的血红旗帜。

像条白脊背的巨蛇,它渐渐变得宽大、臃肿,像裹上了血红的衣装,渐渐伸向远远的蓝海里。

片刻后,蓝海之中,一枚穿着金甲的人物模型,飞跃而出。

他的身后,跟着追随他而离去的海妖,如同一颗颗在沙盘上滚落的星星。

这般场面十分具有童趣,宛如一个无厘头的儿童童话剧。

然而只有真正经历过这场惨烈战争的人,才能明白这看似荒谬剧目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故事。

他亲手发起了这场灾难。

苏明安低下头。

他打开项链里的照片夹。

在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谢路德送给自己的这条项链,里面夹着的照片是不同的。

这并不是原先那张,笑容灿烂的妹妹谢长英的照片。

而是一张色调温暖的合照。

蕴着暖意的室内灯光下,远处是一片看不清的,白悠悠的建筑。

昏沉的夜色中,隐约有亮起的柔和灯光。

窗户之内,热气升腾。

面对着镜头的金发骑士带着笑容,举着手里的映刻宝石,拍下了这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送出琥珀长刀的诺尔,站在照片的左侧。接过长刀的苏明安是照片的中心,他低着头,正专心地看着武器上的介绍。

烤得金灿灿的烤肉,漂浮着模糊的热气。

金发骑士的脸,靠近镜头,贴在照片的右侧,脸上是偷拍的隐秘的窃喜。

照片的右下角,是拍摄日期,正是几天前。

下面还有着几行工整的小字,字体细小,写得十分隐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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