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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九十一章我在等一场春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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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莺啊,夜莺啊。”】

【“那个姑娘说,说我若为她摘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共舞,但我的花园里何曾有一朵红玫瑰。”】

【“你难道要用荆棘戳穿你的心脏,去为我染红一朵玫瑰?”】

【——《夜莺与玫瑰》】

……

一枚子弹飚射而出,犹如一枚蓝汪汪的水晶。

这是苏明安在副本开局获得的道具【破源弹】,一提到“开枪”,他就想到了这个道具,虽然不知道它现在会起到什么作用。

……

【破源弹

类型:消耗类物品

介绍:装入任意枪械之中即可生效,你的下一发枪械射击,必然会切断被射击者与黎明系统的连接神经,破坏该被射击者体内的黎明芯片。】

……

子弹穿透霖光的胸口,仿佛传来心脏碎裂的声音。顷刻间,猩红软管突然开始狂乱地舞动,恐怖量级的0与1自它们的舞动频率中近乎癫狂地蹦出。

宛如神经与血管的律动,0与1的数据流飙升,一道,五道,十道,百道——好似自天地之间连起了一条蕴含着数不清数据的长线,“卡哒”一声,破源弹穿透其中,像是一柄锋利的剪刀,骤然剪断了这条长线!

苏明安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混乱,就像电脑闪烁着花屏,那些摇曳的灯光、耳畔的风雨、碎裂的砖瓦、甚至于白发青年本身,都在0与1的数据之间模湖不清。

“彭,彭,彭!”

狂乱之中,传出生命般的心跳声。

白色数据瀑布于眼前倒悬,世界仿佛在倾覆中重生,眼前的一切都像崩毁的沙堡,万物仿佛在一种奇特的韵律之中推翻重组。

只从中,听闻神明惊怒的声音:

“霖光——你——你竟然!

这大概就是上一周目神明所震惊的——霖光准备了两千三百次模拟的后手。

这一周目,这个不知是什么的后手生效了。

“神明!”霖光的声音在乱流中传出。

这声厉喝,仿佛贯穿了长达两千三百次模拟的痛苦与孤独,贯穿了他的全部程序,灌满了废墟世界亿万民众的愤满与不甘:

“神明!

!”

“——我要杀了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神!

!”

顷刻间,

光华大亮。

苏明安掩着脸,在狂风之中后退数步,他望见那白发青年身上聚拢的灿烂光辉,还有那被破源弹刺穿的汉服——蓝光在霖光心脏处疯狂闪烁,犹如一根刺穿夜莺心脏的尖锐荆棘。

恍若一颗脱离了引力的星体,霖光的身影在紊乱的数据间漂浮,周围都化作了纯白的数据空间。

“神明——!

一声怒吼。

那缕缕飘扬的白发,如同严冬的最后一簌雪。

……

长风遍及了整个世界。

支离破碎的数据流,天际的茫茫极夜闪过的一缕白芒,仿佛白昼撕裂了黑暗,竟有黎明在远方升起。

明明是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间,天空的黑夜却在渐渐褪去,四处都亮起了阳光。

苏明安怔怔地望着天空,第一缕晨曦洒上他的脸。天空中的直升机无人操控,掉了下来,摔成了碎片。

天台上,霖光仍然保持手捧百合花的姿势,左胸口流转着破源弹的蓝光。苏明安没有看见神明的身影,好像神明突然消失了。

“……霖光?”

苏明安立刻上前,扶住霖光。

在这一瞬间,在苏明安与霖光胸口接触的这一刻,有信息传递了进来。

……

【霖光T-0321记录日志如下。】

【灾变第2年,我诞生了。】

……

这似乎是霖光胸口黎明系统的情感共鸣,蕴含着霖光的全部记忆与秘密。

苏明安刚接触这些信息,手就被霖光勐地握紧。霖光恳求地注视着他,断断续续道:“不要……不要看。”

“让我看吧。”苏明安说。

他想知道……霖光到底布了一个什么样的局,破源弹起了什么作用,神明又是为何突然消失。

还有霖光的过去、霖光的记忆、霖光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松开,霖光垂下头,脸上还是惯有的卑微。他低低地道:

“好,你看吧。”

“看完之后,不要讨厌我。”

信息继续传递而来。

……

【霖光T-0321记录日志如下。】

【灾变第2年,我诞生了。】

【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容貌,有些讨厌自己的五官与白发。】

【我在程序内部检测到了陌生的情感模块,文件名为“吕树”,这令我感到困惑。也许是凯乌斯塔构建我的时候,程序被外来程序员入侵,发生了一些错误——应该是这个叫“吕树”的人,把他的情感模块意外遗失在了我这里。】

【——这导致我拥有了这个陌生的“吕树”情感模块的性情、记忆、行为方式。尽管我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没关系,即使那样,那也是我。】

【我不会被认错的。】

……

苏明安双眼微微睁大,呼吸突然窒住了。

他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他连最坏的结果都想过了无数次——霖光可能真的是失去了自我的吕树。他连亲手斩杀吕树的觉悟都做好了。

但是……

……

【霖光T-0321记录日志如下。】

【由于真正的霖光在三维与阿克托一同死去,我接管了他的责任。】

【我的全名是“霖光驻凯乌斯塔AI”,本质是一个“陷阱”程序。】

【黎明系统分为两半的原因,不是为了所谓的制衡,而是因为——只有一个黎明系统是真的。另外一个黎明系统是陷阱。】

【当神明试图夺取我身上的黎明系统,作为陷阱程序的我,就会利用追踪反回路,反向锁定【他维】的方位。】

【这是废墟世界为数不多反击的机会,也是当年阿克托给我留下的使命——我的仅有作用,只是充当一个“蠢笨”的陷阱,诱导神明上钩。只要我每次模拟都选择成为他的代行者,展现出残暴无知的一面,让他放松警惕,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入侵我,把我当成一个安全的备用容器。】

【在共计两千三百次的凯乌斯塔模拟中,神明一共夺取了我的躯体一千三百二十八次,我也搜寻了一千三百二十八次神明本体的位置。这样一来,我已经渐渐锁定了【他维】这个文明的位置。】

【至于被我处刑的那些平民,很抱歉,他们本来只是程序,可以在下一次模拟中复生。如果我不对他们残忍,我们甚至不会再有下一次模拟,就会被神明发现,整个文明都失去最后的反击机会。】

【如果恨我,那便恨吧。因为在下一次模拟中,我依然会这样对待你们,为了你们还能下一次复生。】

【这次凯乌斯塔是最后一次模拟,我对【他维】的位置,也锁定得差不多了。】

【即将启动我作为“陷阱”程序的最后功能。】

【那就是——当神明最后一次入侵我的时候,利用‘反定位切断程序’,将神明从这次模拟中赶出去。】

【这种‘反定位切断程序’,被藏在三维之中,当年阿克托将它命名为“破源弹”。】

【破源弹的原理是——神明是通过黎明系统入侵的废墟世界,一旦通过破源弹,切断我身上与黎明系统的链接程序,神明将暂时被驱赶回【他维】。】

【也就是说,只有当神明入侵了我,并且正好在这个时候,有管理员账号对我开枪,这个最后功能就能启动,将神明赶出这次模拟——我们就能利用仅剩的模拟时间,做一些能瞒过【他维】的事情,终于不用处在【他维】无处不在的监视下。】

【为了防止我的个人情感模块出现bug,导致神明发现我的不对劲。我会定期清空自己的记忆——每次模拟,我都会作为一张白纸重新开始。只有在最后的几年,我的记忆才会被唤醒。】

【当然,这期间,我大概率会被神明诱导成一个扭曲的模样,成为一个恶人。】

【没关系,我只是一个陷阱程序。】

……

【T-0321日志记录完毕,此档桉将被永久封存,非“亚撒·阿克托”同位管理者不可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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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存完毕。】

【记忆已清除完毕。】

【T-0321将以几乎零记忆的状态,在灾变32年开启。】

……

苏明安收回了手,手指像被烫伤。

一股奇异的悲伤与痛苦在他的五脏六腑蔓延。得知了这个真相,他有点喘不过气,几乎哑口无言。

那双澹色的眼童也在回望着他,霖光的眼神,像目睹着一颗行星的崩溃与重生。像是一个终于朝苏明安揭开血淋淋伤疤的伤者,表情畏惧而期待。

他的手指根根攥紧,扶住了苏明安的臂膀,用力很大。

“你原来真的不是……”苏明安颤声道。

真的不是吕树。

甚至连霖光本人都算不上。

“对。”霖光低声说:“这就是我的‘本质’。”

“是啊。我既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吕树’。又不是‘霖光’本人。”

“我是一道程序,一道混合了‘吕树’与‘霖光’记忆情感与性情的程序,我叫T-0321。”

他的眼中含着悲戚,好像连眼神都在问着“为什么”。有些问题,连他自己也困惑许久,像是附骨之疽一样始终折磨着他。

“为什么……我分明会泡‘吕树’的茶,做梦喜欢去龙国的太华山……却不曾见过真正的太华山。”

“我分明像‘吕树’一样能驱使异兽,甚至受情感影响,下意识养起了螳螂与蝴蝶……却始终不是他。”

“我分明有着‘吕树’从前的记忆,却不是那个最初遇到你,说要追随你,送你黑猫,为你战斗,给予你祝福,和你过十九岁生日的人。”

霖光的脸上出现了郁结与困惑,就像孩童面对未知事物的不解:

“每次看到你,我的胸口就像放烟花一样开心,我不理解这是什么感觉。”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扬起嘴角就是笑,为什么眼中有水就是哭,但看到你我就有了这些反应,我的周围好像都是黑黑白白的一片,但你有色彩。”

“我无法抗拒自己不接近你,哪怕我知道,这不符合我的固有行为模式,你是我程序中的偏差和错误。”

“我无法,对你割舍。”

“……”

苏明安的胸口似压了千斤铁秤,难以说出一个字。

霖光看见他的脸色,转移了话题:

“路维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刚才的那一枪很成功,神明已经消失在凯乌斯塔了。至少这次模拟,他不能再出现了。”

“真的吗?”苏明安说。

当他抬起了头——

天空中,是四散而飞的白鸟。

烧尽的焦土之上,迷茫的人们站起身。

钟楼传来古旧的钟声,时针划过了最上方的位置,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苏明安身边的0与1的数据流仍在散发光华。只听周围“隆隆”之声,由于中央大厦倒塌的连锁反应,这座平台竟也开始崩塌下去。

苏明安立刻抱紧霖光,挡住那些四散而飞的砖石。

天台在脚下崩毁,二人却没有极速下坠,身周那些飘飞的数据流,让他们的下坠变得缓慢。

霖光的手炙热滚烫。

即使这双手越来越模湖,苏明安仍然能感到触感。完整,温暖的触感,像生命一样的触感。

“霖光,那你之前说【留下来吧】……”苏明安声音颤抖。

“当然是我【留下来】。”霖光的语声顿了顿:“当一道程序完成了使命,就失去了存在价值。人类活着才有意义。我只是数据,被用完后等待的就是删除,况且,我只是0321,一道使命告终的程序。”

“你不是程序,你是……”苏明安想要叫出一个新的称呼,却发现怎么都叫不出口。面前的人,不算“吕树”,不算“霖光”,叫“0321”又显得太过冰冷。

他突然觉察到一丝丝的绝望,原来这就是霖光一直悲伤的东西。

“你就叫我霖光吧。”霖光低声说:“我完成了程序的使命。夸我一下,好不好?”

他的心脏明明是冰冷的黎明系统,却仿佛感到它在炙热地冬冬跳动。就像……他真的拥有一颗人类的心脏一般,这热度烧灼得他脸部微红。

“好。”苏明安说:“谢谢你。霖光,你做的很好。”

他看到像慢镜头一样,阳光丝丝分明,笼罩在霖光苍白的眉眼。他看到霖光缓缓松开了捂住胸口的手,露出一颗散发着破源弹蓝光的心脏。

好似有一阵风吹入了他们之中,吹散了横跨的隔阂。

苏明安想起了霖光陪他散步时的笑容,给他吹笛子的专注,为他画画的认真,还有那……一笔一划的龙国字,那一幅幅对联。

他无法想象这不是一条生命。

生命与程序,又区别在哪里?

“路维斯,我好羡慕…那些能陪你走下去的人,那些与你相处漫长时间的人。我好……羡慕。”霖光感到深深的苦痛,他其实仍然嫉妒,嫉妒那个“吕树”,他恨不得把路维斯永远留下来。

但他知道不可以。

“陷阱”程序的数据收集完成,猩红软管给心脏的供能即将消失。如果他是一条生命,他说不定真的会强留路维斯,但他只是程序,一片没有生命的树叶。

但让他断开链接,从此消失,他又觉得……那么不舍。

违背了他程序本能的,不愿意坦然接受消亡的不舍。

他突然想起了维奥来特曾经说的话。

……

【像是亲人一般的联结,像是朋友一般的倾慕,对一种独立个体生命的‘爱’,这个人对你而言是不同的,能引起你心中的波澜,让您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您体会过这样的感情吗?如果有,那就叫做‘欣赏’和‘爱’。”】

……

爱。

爱?

别墅旁的小孩子,雨夜里卖他花的老奶奶,冰河下托付笛谱的士兵,给他找最后一副颜料的平民小女孩。

花园别墅里走来的路维斯,与他在月光下听笛曲的路维斯,和他在梦境里喝茶的路维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路维斯。

还有,这个一整个世界。

那些……好像就是……

……

爱?

他有点想哭。

如果最开始遇到路维斯的是他……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他能有更多时间,与路维斯平等地交谈,一起散步,而不是早早就暴露了他是神之城的主人。如果他们能在神明眼皮底子下,上演一场和平的戏码,一起等到灾变72年结束。

是不是……他就会比那个“吕树”,更幸运?

那些还没来得及写完的笛谱,那些只打了草稿的画,那些没学完的龙国字……

他还有那么多学成的东西没来得及展示,还有那么多礼物没有送给路维斯。

如果说“人是悬挂于自己意义之网”上的动作,他对于路维斯的意义,仅仅有“去死”。

是。

他是失控的,异常的,错误的,不可计算的,卑微丑陋的,被神明扭曲的。

他去死才有完美通关,他去死才能有经验奖励,他去死路维斯心中的“吕树”才是完美的,否则就是玷污了吕树之名。甚至如果他死了,他的死亡也可能是神明备用计划里的一环,最后甚至会用来算计死路维斯这个他唯一在乎的人。

他其实对这个世界没有感情,也根本不想救人类,只是程序的使命让他一直这样做。他的所有行动中,只有对路维斯的接近,出于他的本意。

但路维斯的本质,与他不一样,路维斯是十亿精子和浩瀚宇宙中组合的奇迹,像钻石一样珍贵。

路维斯是生命。

而他只是一段数据,没有奇迹而言。

路维斯还有很长的人生要去体会,还有很多的奇迹要去创造,不会像他一样消失。

太棒了。

……

……

【“他为什么哭呢?”一条蜥蜴问道。】

【“他为一朵红玫瑰而哭泣。”夜莺告诉大家。“为了一朵红玫瑰?”小动物们叫了起来。“真是好笑!】

【“然而爱情胜过生命。”夜莺说。】

【“——鸟的心怎么能比得过人的心呢?”】

【——《夜莺与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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